清顺治元年(1645年),七岁的福临,在多尔衮为首的满洲贵族扶持下,在北京建立了统治中国的爱新觉罗王朝。顺治三年九月,清廷占领福州,逐渐扩展对福建的全面统辖。但是,在近三年的时间里,福州和福建全省人民的反清起义此起彼伏,连续不断,郑成功的反清斗争延续至康熙元年(1662年)仍据有金、厦地区(本年农历五月初八,郑成功逝世)。
由于兵祸连年,及清廷的加紧压迫和榨取,福州又频临元朝初期的雕零破败局面,百姓的日子比明末还要难过。田赋更重了,明万历年间,米每石折赋三钱五分,顺治十二年折赋三两六钱。同时,以贱价收购民粮(谷价银二两,仅以一两二钱开销),以充军需。而且,派粮、派草,征调民夫屡见不鲜。除了国家的税收以外,当地官府、藩府也擅加私税。入闽的清军,军纪败坏,四处骚扰民众。《榕城纪闻》载:自博洛南下,杰书(康亲王、康熙帝从叔),及济度、达素和耿继茂部队入闽,总是占住民房,勒索供应。顺治十六年(1659年),清将军达素入闽,每披甲兵一名,需调民夫二、三十名服侍。一把弓、一件油衣,都要民夫代拿。要民夫煮饭,养马,还要民夫捕虫养鸟。顺治十七年,郑成功攻占闽安镇,为了反攻,清军调用福建八府民夫十余万人,民夫口粮自备。开战时,还要民夫发炮,掘城门、打先锋,单这一仗,战场上民夫死亡好几千人。清人金祖望撰的《福建总督姚启神道碑》云:“康熙十五年,闽中驻一王、一贝子、一公、一伯。将军都统以下,各开幕府,所将皆禁旅。无可得居,则即以民房居之;无所得器械,则即从屋中之器械供之;无所得役,则即以屋中之民役之”。满人在福州圈屋,始自顺治十四年,清将固山郎名赛,圈东门和汤门民居,设满洲营。顺治十八年七月,靖南王耿继茂部队移驻福州,圈屋的范围更大。原来满洲营对门的闽县直街、沙桥(即澳桥)一带,以及中卫前开元寺的北街、龙山巷、经院巷,井楼门的西街,三牧坊以东等的民居统统圈给王兵住。耿继茂尚嫌不足,圈了内城,又圈外城,而且要圈足6000间为止。于是,从水部门城边至路通桥,又至荷宅、柳宅、金墩、下郑、道窟、打铁墩等处的所有民屋2000余间悉数圈下;不足之数,在邻近的300亩田园上起盖顶用。所圈的屋地、大间的赏银8两,中间6两,小间4两,田每亩3两。民居立即驱离,不准复归。经院巷,开元寺和龙山巷的民屋专门圈给妓又、戏子、打花鼓的人住。旗营周围长近七里。人民被圈夺了田无庐舍,到处颠沛流离,有的被掳掠到北方去当奴隶。康熙二十一年,唐亲王杰书从福州“班师”回京,就掳掠了2万多人。
为了隔绝沿海民众与郑成功等反清力量的联系,清潮在沿海地区采取了围海、迁界措施。據志乘记载,闽省大规模的迁界,从顺治十八年开始,以福州闽安镇为中心点,向北至浙江沙埕,670里;向南到广东分水关,1150里,皆退离海边30里,被废弃的土地共有21871顷。福州府属的罗源、连江、闽县、长乐、福清(当时平潭尚未立县),都在迁界的县份之列,共迁荒土地6436顷。有的县,如福清,还迁过三次界。清廷实施围海、迁界的手段,非常狠毒强暴。《榕城纪闻》云:“顺治十八年十月,……近海人民,各移内地三十里。令下,即日挈妻负子,载道露处,放火烧屋……火烧六个月。院部派往海边烧屋,计用长夫1300名。”沿海成为焦土,连燕子归来都无处构巢,只好飞到海上,泊于船桅。抗清名将、鲁王旧臣张苍水(煌言),为此感慨悲愤,写诗寄怀。诗序曰:“辛丑秋,虏迁闽浙沿海居民。壬寅春,余舣舟海滨,春燕来巢于舟,有感而作。”诗句如下:
“去年新燕至,新巢在大厦。
今年旧燕来,旧垒多败瓦。
燕语问主人,呢喃泪盈把。
画梁不可望,陋舰聊相傍。
肃羽恨依栖,街泥歌飘荡。”
清初的迁界,苦了人民,也害了清廷自己,而郑成功等反清力量反而受益。因为他们拥有海上交通、对外贸易和军事上制海权等等便利。后来清朝悟出了此中道理,因此,又有复界之举。到了康熙二十三年,明令停止围地、迁界,而且让离界人民返籍和招集百姓垦复家业。
康熙十二年(1673年),发生了吴三桂、尚可喜、耿精忠“三藩”事变。清兵入关时,山海关总兵吴三桂、广鹿岛副将尚之信、登州参将耿仲明,先后降清。清人利用这些人武装征服全国。这三人都因灭明有功封了王,吴三桂封为平西王,镇云南;尚可信封为平南王,耿仲明封为靖南王,均镇广东。继茂死,传子精忠。康熙十二年,清廷颁布撤藩令。吴三桂、尚可喜先反;次年,耿精忠在福州也反。他拘禁了福建总督范承谟,自称总统兵马大元帅,兵分三路,攻打浙江、江西。但由于“三藩”之间互相矛盾,与台湾郑氏反清力量也心存猜忌,未能很好配合,结果为清军各个击破。康熙十五年八月,清军统帅康亲王杰书,率部入仙霞关,克建宁、延平两府,进抵水口,迫及福州。这时耿精忠杀了范承谟,欲率水师遁往舟山。但他的亲信徐文慰,已被清暗中收买,竭力拦阻精中出城。二十七日,清军抵达西郊洪塘,精忠只好袒身露体,出城投降。及至康熙二十年,精忠又思谋反,因被部下揭发,解到北京处死。
从康熙二十三年到咸丰二年(1684—1852年),福建在长期动乱之后,得到了170年的安靖。其间,农渔业生产恢复,手工业生产发展,人口也增多。
福建历史上缺粮,这时却获得了局部解决。主要是扩种番薯之故。福建人对番薯有着浓厚的感情,它是自己首先从番外引进的,又是民食“什之六七”的来源。沿海的县份,“遍地皆种,比户皆食,且以此物之盛衰,卜年岁之丰歉”。改进加工,收藏番薯的技术,成为受人称道的发明。《长乐县志》记载:长乐缺粮,多种番薯。然而易烂难藏。康熙年间,长乐东山村人陈乾范的母亲,授意铁匠,制出铁卷,可以把番薯刨长条,晒干收藏。以后又改为铜卷,更便于使用。“番薯米”——番薯丝,就是陈母发明的。后人著文表扬陈母的创举。
清初厉行海禁政策,到了康熙二十一年,才逐渐开放海禁,允许500石以下的船只出海;二十三年,在福州设立海关,开展对外贸易;五十九年,允许外贸商人成立公行,各地商人在福州建立商业会馆。雍正七年(1729年),全面对洋开禁,使“西南洋诸口咸来互市”,福州对外贸易汽车趋繁荣。当时,福州出现了主要从事与琉球(冲绳)贸易的“十家帮”,包括海口一带的卞、李、郑、林、杨、赵、吴、丁、宋9家和城内的刘家。传说,乾隆年间,琉球商人在海上遇难,福州商人刘豫齐曾变卖家产,救济他们,又代他们赊款国货,助其回国。翌年,这些琉球商人重来福州,向刘家还款致谢,赠给刘家铁树两株、铜火炉一个、漆器一件。刘家后裔清代文人刘家谋,特作《铁树歌》纪念。诗中有“风磨雨蚀一百年,汝树何由尚如铁”、“汝自球阳渡海来,螺盘蕉布追陪”等句。
道光年间,鸦片战争爆发。战后,福州辟为五口通商口岸之一,成为大宗进出口货物集散地。福建内地和浙东地区的茶叶、木材、竹林、纸张等土特产,从这里源源输出;布匹、呢绒、颜料、五金、石油、洋油、烟草、西药等洋货,从这里输入国内。随着内贸外的发展,城市日益扩大。城里、南台和仓前山连成了一片,出现了上杭、下杭、中亭、台江等商业行家云集和贸易集中的街市,以及外国人聚居的仓前山桥民区。西洋的文化、宗教也随着输入。
但是,随着洋药(鸦片)和洋货如潮水似的涌入,白银也像退潮般地流出。福州港从历史上的出超,变为入超,使正在复苏、繁荣的农业、手工业日渐衰微、城市经济频临破产。鸦片的输入,摧残了人民的身心健康。从福州口岸输入的鸦片,据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福州海关报告,是年入境鸦片3500担;又据土商(经营鸦片商人)报告,本年入土4000余担。洋货进口,光绪二十九年为700万两,三十年为750万两,三十一年为890.4万余两。而国货的出口,却日趋下降。茶叶,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出口26.59万担。三十年降至17.95万担;食糖,有百年制糖历史的福州西郊和闽侯县上街一带,年产二、三万担,到了光绪末年急落千丈,只剩下七、八千担。五口通商前,约在1820年前后,航行在东南亚海上的中国船,有295艘,总吨位8.5万吨,其中福州等沿海船占1/2。到了1844年至1845年(鸦片战争后的四、五年),中国帆船仅余下32艘,船艘数仅等于1820年的1/9,吨位数只等于1/10。中国海上航运几被洋船完全替代了。
在帝国列强坚船利炮的侵略下,中国的门户洞开了。为了富国强兵,“师夷长技以制夷”,洋务运动的中国兴起。1866年以左宗棠、沈葆桢为创始人的福建船政,成为中国最早的造船工业和近代海军的摇篮;只用了17个月时间,就建造了第一艘中国近代蒸汽船——万年清,又在没有外国人参与下取得了试航的成功。在我国航海史和造船史上写下了光辉的一页。清同治十三年(1874年)五月,台湾发生番社事件,日本派兵侵占。沈葆桢奉命率领了由福建船政制造的船队入台对付。使日据台湾的阴谋延迟了二十年。船政的轮船在布防、调兵、运输、通讯、交通和收集情报等方面,都发挥了积极的作用。所以沈葆桢说:“台事籍船政十有八九”。
光绪十年(1884年)八月,在中法越南战争中吃了败仗的法国军事当局,派舰队司令孤拔率舰13艘进攻台湾基隆失败后,又进犯福州马尾港。这时,沈葆桢已调任南洋大臣。闽浙总督何如璋、福建巡抚张兆栋,或昏庸无能,或纸上谈兵,或寄希望舰开炮,福建水师广大官兵奋起应战,英勇还击;终因上层决策失当,指挥不力,经过30分钟激战,痛遭失败。11艘军舰、19艘商船被击毁,死亡官兵700余人。这就是中国近代史上有名的甲申中法马江海战。陈列马江海战遗迹和奉祀海战忠魂神主的马尾昭忠祠,至今保存完好,供人凭吊。
在甲申中法海战之后的十年,又发生了甲午中海战。台湾被割给日本。自此,清廷日益腐败,帝国主义侵略日深,人民的反满情绪日益高涨。福州的反满革命命活动,也在秘密进行之中。1902年,郑权、郑祖荫组织了全省最早的革命社团——益闻社,随后桥南公益社、共和山堂、文明社、学生联合会和汉族独立会相继成立。1903年,旅居上海的福建学生,组织了旅沪福建学生会,并在福州成立支部。1906年,中国同盟会也在福州设立支部。
中国同盟会总部筹划1911年春在广州起义。由林觉民、李恢等从日本回国传达,同盟会福建支部组织了大批革命志士前往参加。这些由福州、连江籍为主的革命志士,在广州起义的战役中,冲锋陷阵,前仆后继,置生死于度外,有的阵亡,有的被俘以后,坚贞不屈,慷慨就义。在这次起义牺牲的烈士中,属于福州府县的有林文、方声洞、林觉民、林尹民、陈更新、陈与燊、陈可钧、刘元栋、郭大旺等19人(经近年考证,增为23人)。广州起义虽然失败了,但起士们英勇赴义的精神,鼓舞着更多的福州人民走向革命。六月,福建军警特别同盟会成立,湖南人、福建缉捕局长彭寿松担任会长。驻闽新军二十协协统许崇智,早在日本留学时就加入同盟会。在他带领下,全体军官集体加入了同盟会。新军第十镇镇统孙道仁,见大势所趋,也入同盟会。
武昌起义,全国纷起响应,在农历九月十五日(11月4日)晚,福建革命党人在台江的夹板船上开会,推举彭寿松为同盟会会长,孙道仁为都督,许崇智为革命军总司令,率领新军和青年学生洋枪队、炸弹队,准备起事。清朝闽浙总督松寿拒绝劝降,命令八旗捷胜营二千余人在福州各城门、官署、旗下街布防。旗人将军朴寿调兵遣将,声称:“必使全城同归于尽。”
农历九月十九日拂晓,民军起军。在此之前。屏山清军北库(枪械弹药库),已为革命军接管,六尊大炮已由南较场移上于山天君殿旁,炮口指向山下旗街;新军工程营、辎重营已占挥于山,其余新军也向旗界推进,只开放东门让旗人撤退。是日早晨五时,水部门城楼革命军与城下旗兵发生冲突。枪声一响,于山大炮也向旗下将军署轰击,辛亥光复福州战役打响了。十九日上午,旗兵多次由旗汛口、狮桥头路口出击,与革命军展开巷战,但都被击退;下午津门路、秀冶里、高节里一带,巷战激烈,旗军受了重创,清将军朴寿派旗人放火队,在旗汛口、高节里、鳌峰坊一带放火,妄图实现他的“全城同归于尽”的毒计。桥南社组织的消防队驰赴各处灭火。旗兵佐领文楷又趁于山革命军阵地炮弹不继、停止炮击的时机,由观巷九曲亭向山上猛扑,企图夺炮。占据鳌峰坊法政学堂山上洋楼的旗兵,也密集火力配合,一时情况十分危急。幸好巡防营除镜清部和表圻学生炸弹队闻讯驰援,北库的炮弹也及时运到。于是,炮声又响,反攻的旗兵遭重创后撤,城内革命军也于此时发起总攻,清总督松寿见大势已去,十九日下午微行出署,走到盐道前吞金自尽。十九日晚,观巷、九曲亭等处旗兵竖起诈降旗,二十日凌晨复撤旗反攻,占领井楼门一带。革命军再次发动猛攻,生擒清将军朴寿和副都统胜恩,八旗官兵才相继投降。二十一日晨,朴寿被押上于山,击毙于观音阁丹井旁。至此,战事方告结束。
福州光复后,中华民国政府闽都督府宣布成立,孙道仁出任都督,彭寿松任参事会会长,许崇智任司令部总长。中华民国元年(1912年)二日,清朝宣统皇帝逊位,孙中山辞职,袁世凯任总统。根据北京政府通电,福州都督府设参议厅、军政官厅和行政官厅,由大总统任命孙道仁为都督,彭寿松任总参议。清朝在福建的统治,到此终止。
(作者:阿伦 本文来源:《福州乡土文化汇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