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美者 

闽地多风流人物。民国时期，涌现了一大批剑胆琴心的高才。这样一个山水城市的人们，似乎总能将儒雅安逸与血性豪情平衡，静可温良恭俭让，动则振臂一呼如惊雷响彻云间。而何柏华，更是其中的惊艳人物，她是参加南昌起义的唯一福州女性，在永定山区领导武装斗争，后又担任台湾抗日义勇队中的辅导员……在战争时期，何柏华以柔弱之躯，爆发出了坚强的意志和战斗的力量，为党为国而战；而在其后的宁静岁月中，她又将自己的光芒静静收起，一生传奇，欲说还休。

中国第一张女兵合影（黄埔女生大队合影）

一、入编二十军

何柏华，1911年出生于福州城内西门一个中医家庭。在中药的香气中，她捧书苦读，后来考入福建省立女子师范学院。早在学校里，还留着齐刘海穿蓝色校服的何柏华，就参加了校内进步学生活动，这让中共地下党组织注意到了这个优秀的女子。15岁时，在同学的介绍下，何柏华加入了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

1926年12月，黄埔军校武汉分校建立。在东路军政治部、共产党员江董琴的推荐下，何柏华报考该校。这一批共录取了三十多名女生，她们当中有很多人的名字注定要被历史记住，如游曦（广州起义烈士）、胡筠（彭德怀元帅的战友、烈士）、赵一曼（抗日英雄、烈士）、许向前元帅的夫人黄杰、聂荣臻元帅的夫人张瑞华等。当时有一个女生大队，何柏华和她们被编入这个大队，成为同学，朝夕相处。这支赫赫有名的女生队，后来被编入国民革命军二十军。二十军是中共地下组织掌握的部队，军长是贺龙。

二、参加南昌起义

1927年，对中共来说，是不平凡的一年。蒋介石左手举着鲜花，右手却亮出了屠刀。他日夜兼程，从安徽赶到上海，召集了秘密反共会议。4月开始，密集的枪声给上海的黑夜带来了浓浓的血腥味。青帮动手了！紧接着，军队也动手了！荷枪实弹的国民党军警、宪兵，乘坐着汽车、摩托车，在街上大开杀戒。

面对背叛和屠杀，在这样极为严峻的形势下，中共中央决定在南昌发动武装起义。根据中共中央的安排，二十军悄悄开进南昌，准备参加起义。8月1日凌晨2时，南昌城还显得很平静。听不到马的嘶叫声，也听不到人声，河水还是和往常一样奔流着，连蛙鸣声似乎都比平常少了。清瘦的月亮，散发着微冷的光，映照着暗淡的河面。一切，似乎都在屏息等待着。

终于，一声枪响，划破了夜的宁静，南昌武装起义打响了。

无数的战士为国为党而战。其中就有一个特别的身影。何柏华敏捷迅速地移动着，她穿过枪弹雨林，传达指挥部的指令，然后，她掏出枪支，迅速加入了战斗。

南昌起义图

战斗非常惨烈。起义军左突右攻，付出了很大的伤亡，还没能接近敌人的防线。敌人的机关枪，持续地横扫猛射，火力很大。

“火力，掩护！”指挥官用嘶哑的声音大吼着。

一排手榴弹扔了过去，机枪和步枪一起开火，趁着这个烟雾屏障，战士们迅速匍匐前进，或干脆抱枪翻滚，“冲啊！”在几簇爆炸的红光中，战士们勇敢地向敌人扑去。

破晓时分，升起的太阳将金色的光辉洒满山河、大地、田野，一切都露出了鲜亮的笑靥。枪声越来越少，号角却越来越嘹亮，南昌城笼罩在一片霞光中。史载，南昌起义，是中国共产党直接领导的带有全局意义的一次武装暴动。它打响了武装反抗国民党反动派的第一枪，宣告了中国共产党把中国革命进行到底的坚定立场，标志着中国共产党独立地创造革命军队和领导革命战争的开始。

胜利后，起义军撤离南昌，何柏华整编调入该军第三师教导团。在团参谋长周邦彩的带领下，何柏华和战士们一起突出重围，渡过韩江，向饶平前进。1927年10月底，何柏华在南昌起义军中转为中共正式党员，成为南昌起义军中的唯一福州女性。

三、领导武装斗争

闽西的崇山峻岭中，树林青翠茂盛，小溪潺潺而流，然而，活动在密林中的战士们，却无暇欣赏这样的美景。此刻，他们的心里写满了为民族、为自由而战的豪情与斗志。

他们一共有两百多人，多半是农民组成的，要对付的却是国民党全副武装的军队。战斗是很残酷的，随时都有可能要牺牲，但大家没有畏惧，充满了愈战愈勇的激情。领导这支武装队的，正是何柏华。

1927年10月，在永定，朱德接见了福建及闽西党组织负责人，并从南昌起义军中，抽调了何柏华等人留在永定开展武装斗争。1928年6月，何柏华扩大农民武装，与其他地方的暴动队伍会合，打响了金丰暴动。国民党势力立即进行反扑。暴动不久，闽西军阀张贞派兵对永定暴动地区进行“清剿”。张贞一定是郁闷的，因为他实在无法理解，为何一个女子领导的农民武装军会如此难缠，他们躲在丛山密林中，不怕死，不怕苦，信念坚定，毫不畏惧，坚持斗争着。

位于永定县金砂乡西湖寨的永定暴动遗址纪念碑

领导武装队，展示了何柏华的智勇双全。暴动后，她奉命回福州任市委常委。这样一来，福州各行各业的敌方势力，都要和张贞一样的头疼。何柏华出色的组织领导才能，得到了进一步的发挥，为我党的事业作出了贡献。到处都可以看到她的身影，由她参与领导的斗争有：福州电报人的维权斗争、组织台江店工会反对老板裁减工资、福州鱼摊贩抗税的全行业罢市斗争、福州中学教员罢教要求增拨经费的请愿。同时，她还指导成立了福州工人代表会、福州互济总会。此外，她还组织营救被捕的同志。

出色的才能，坚定的意志，让何柏华成为我党队伍中的一名优秀战士。1930年2月，在厦门召开的中共福建省第二次代表大会上，何柏华当选为省委候补委员兼妇女运动委员会书记。同年8月，何柏华任福建省委总行委执委。随后，她奉调上海，由中央妇委负责人邓颖超分配到中共上海闸北区委，配合地下党组织开展工作，直到1932年秋被捕。

四、加入抗日义勇队

1937年全面抗战后，在广东东莞、宝安地区，活跃着一位年轻福州女性的身影。她在教很多人唱抗日歌曲。这位才华横溢的女战士，正是何柏华。至今，仍有许多老人记得那些歌曲，记得那位充满豪情的女战士。她的革命热情，曾经感染过无数人。

1939年初,台湾抗日将领李友邦在大陆筹组台湾义勇队。这是义勇队成立初期在浙江金华拍摄的照片

翌年，受中共广东党组织指派，何柏华回福州联络地下党组织。但这是一次失望之行，彼时福州党组织已经遭到严重破坏。何柏华见形势如此，只好离开福州辗转闽北，准备去江苏寻找新四军。

没等何柏华出发，组织再次向她发出了指派。当时，在闽浙两省，有一支队伍正在悄悄地集合。那就是李友邦将军在集结众多台湾乡亲，谋划在浙江金华成立抗日义勇队。中共地下党组织非常关心这样的正义行动，指派多名优秀同志加入，给予强有力的支持。就这样，何柏华成了台湾抗日义勇队的一员。这样的人才，似乎在任何时候都非常好用，乃女战士特有的“文武双全”：起义时拿得了枪参加得了战斗，斗争时能领导一方武装，这是“武”；在义勇队中她展示出“文”的一面，早年在暨南大学文史系读书毕业，还获得文学学士学位，加上出身中医家庭，

她先后担任抗日义勇队少年团辅导员、抗日义勇队卫生员等工作。她大方地微笑着，熟练地说着闽南语、客家话、粤语……何柏华给义勇队带来温暖的力量，队员们很喜欢和她一起执行任务，救护受伤将士、筹集药物军粮等。因为有何柏华的带领，任务总是完成得特别出色，常常会受到李友邦将军的勉励和表扬。

五、东渡台湾

1940年，台湾义勇队里洋溢着一片喜气。在李友邦将军的主持下，何柏华和队员赵天问喜结连理。婚宴上，何柏华在众人的祝福声中，娇羞地微笑着。

没过几天，这对新人继续加入义勇队的工作。台湾抗日义勇队以抗日救国为己任，他们开展了大量有效的工作：进行抗日宣传，创办《台湾先锋》等刊物，还通过讲演会、纪念会，为抗日救国呐喊，激励台胞和全国军民的斗志；还开展医务工作，许多队员都是医生，他们在金华、兰溪和衢州设立医院，为军民服务，有的还奔赴前线开展救护工作，同时还在金华等地协助建立药品生产合作社，生产疟疾丸、胃散等战场急需药品，直接送往抗日前线。

终于，抗战胜利。在李友邦将军的率领下，何柏华、赵天问夫妇和大批义勇队队员一起，东渡回到台湾。

台北第一女子中学，迎来了这位特别的女教师。此后数年，她都在这里任教。她喜欢微笑，温柔娴静，常人无法看出她经历过那么多场战争的洗礼，也曾冲锋陷阵，也曾振臂一呼，身上隐藏着巨大的战斗力，内心里写满对党对人民事业的忠诚。

六、 莫忘“春愁”

然而，平静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1949年11月，何柏华、赵天问夫妇因“共党嫌疑”遭通缉，在冬日的一片阴霾中，他们夫妇带着儿女，千辛万苦逃离台湾，又一路辗转到了北京。

在邓颖超同志的关怀下，何柏华进入军政学校学习。1951年，何柏华被分配回闽。这位经历过数年战争的女战士，终于回到了福州。何柏华一定百感交集。闽地一别多年，然而青山绿水依旧，在坊巷的夕照中，她那些惊艳的战斗时光、波澜起伏的前半生，渐渐被隐去。此后，她任职于福州市文教部门，直至1974年逝世。据说，她温柔大方，不计得失，更从不提自己的过去。许多人只是暗自纳闷，为何她有着别样的叫人肃然起敬的气场？

而何柏华的内心，必然还留存着许多牵挂，没有人看见过她在明月下遥望海峡东岸，只是听说，新中国成立后何柏华不论身居何处，其客厅里总是悬挂着一幅她的先生赵天问手书的丘逢甲的七绝《春愁》：春愁难遣强看山，往事惊心泪欲潸。四百万人同一哭，去年今日割台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