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卢美松
帝封江公园。
标有帝封江的旧地图。
近年来，媒体频频提到福州城南乌龙江螺洲、义屿段之江名“帝封江”。这一地名以前并不经见，现在不仅成为江段水名，而且成为地铁、公交站名，连房产地商也有“世茂帝封江”的楼盘名，螺洲镇的热心人更在江边树立“帝封江公园”石刻，以期坐实江名与地段。无怪乎许多市民对这名不见传的“新”地名感到好奇。
也是出于好奇，更出于对新现地名应有合理说法的审慎思考，笔者和螺洲热心朋友为探究竟，进行过一番调研考察和资料研究，力图考证“帝封江”的来历或缘起。说实话，帝封江名及其来历未见籍记载，文献无征。最早宋志《三山志》不会记载，因它编纂于南宋淳熙九年（1182年），早于宋亡近百年，自然无涉。明代《闽都记》、明清《福州府志》、民国《侯官县乡土志》均无记载，难怪令好古敏求者束手。新近见到螺洲乡贤陈依桂先生出示一张应为“文革”前出版的旧地图，上面赫然标有“帝封江”三个字，其江段即在今乌龙江中游的螺洲与义序之间。从地图上看，此段江面乃在螺洲江（横龙港）与义序江汇入乌龙江的三江汇合处。这是迄今所见唯一标有帝封江的图文资料，也是证明帝封江名并非今人臆想杜撰的最好佐证。实际上，关于帝封江的故事，民间早有传说。这一地图恰可印证民间传闻，南宋末代小皇帝和陈宜中、张世杰、杨亮节等一班文武大臣，由三十万大军封江保护，从横龙港、龙江经乌龙江顺利闯出闽江口撤离福州。
史载南宋恭宗德祐二年（1276年），元军南下，攻破临安城（今杭州），谢太后和恭宗少帝（赵?）降元后，南宋宗室和宫人随同元军搜刮的金银财宝，悉数被强迫押往北方。陆秀夫、陈宜中、张世杰、文天祥、陈文龙一班文武忠臣，连同国舅杨亮节率三十万大军保护杨皇后和益王赵昰、广王赵昺，一路航海南下，途经温州、福鼎，到达福州闽江口濂浦（林浦）登陆，驻跸“平山福地”。五月进入福州越王山垂拱殿登基，称端宗皇帝，改元景炎，以福州为行都。
民间传说，七个月后，元军水陆并进南追，在福鼎山岭要道及沿海大战，宋军失利。二三十万大军及数千艘战船聚集于闽江口一带，分布于白龙江、螺江、横龙港、义序江、淘江一带，元军闻风穷追，围攻濂浦。众臣及军队保护少帝、幼王从陆路经黄山到帝封江内河杜园古渡口下船，出横龙港进入龙江内河，出乌龙江干流，经龙江下游向东出海，沿海滨南航，由蜒民引导，向闽南泉州驶去。张世杰、杨亮节、李芝庭诸臣忠心卫主，则率水师将元兵引向乌龙江上游今之南通方庄一带，与元水军殊死作战，吸引并牵制住元军。惨烈的激战死者以万数，嗣后方庄一带遗有数十墩冢墓，埋葬着义兵遗骸。两位幼主及大军从而顺利得脱。后世遂称这一带江面为“帝封江”。乡人认为，横龙港、龙江、龙祥岛的命名应与宋帝的来临有关。
这一战役虽然已经过去740多年，但民间故老还在传说那一段历史故事，犹能确指当年战争发生的地区和陈迹。为了具体了解当年的大事件，印证民间传说，我们与乡人、记者一行在螺洲陈依桂先生引导下，对乌龙江下游传说的“帝封江”一带进行考察，力图稽考传说地名的来历。
我们首先被带到螺洲店前村南乌龙江滨的“帝封江公园”。乡人以帝封江命名公园，旨在坐实帝封江的地理范围和中心地带。公园迤西江流北拐处为横龙港旧址，港名据称与幼皇帝的莅临有关。再往西去，我们看到由建筑填土而形成的马路，如今占据了帝封江面的小半江面。沿路还有房地产开发商应景打出的“世茂帝封江”广告，公开向人们宣示这一带江面的名属。
接着，热心村民又把我们带到与螺洲洲地相邻的义序浦口村。我们参观了当地建筑历史悠久的“将军庙”，庙貌古老，似可追溯到明代，尚存的三四段碑刻，均树于清代（有乾隆、道光、同治等不同年份）。同治五年（1866年）的英灵碑文记载：“吾乡之有将军庙，实始于乾隆之初年，其神相传为宋室荩臣张、杨、李三公。当胡元猖獗之时，追宋君臣入于我闽，而相继为殉者也。然人臣能捐躯殉国，英灵固宜亘千古而常昭。吾乡崇而奉之，诚是也。但其崇祀始于何人，庙堂创于何代，予生也晚，不可得而知之，即询之故老，亦无有能道其详者。”可见历史久远，建庙纪念、奉祀的主事者及其年代均已湮没无闻。令人感慨的是：众口犹传幼王事，江边有庙祀将军。
继而又奔南通方庄，传说当年宋军为保少主，将元兵水上主力引向乌龙江上游白龙江段，激战多时，敌我同归于尽，江水为赤，浮尸万数。事后江上蜒民与村中农民合力捞尸，将战死者合葬于方庄江岸边一片荒地中，筑冢多达数十墩。村民说，旧时夜晚常见鬼火磷磷，时见白骨露于田野。我们到时只见一圈土堆，高不足二米，直径五六米，堆土中树木森森，岂止于拱把之粗。到此凭吊，也见证了当年古战场恶战的史实。“一时人物风尘外，千古英雄草莽间”。岁月无情，带走了无数陈年往事，也湮没历史旧迹。忠奸、正邪、义与不义都成为后人的评说与价值判断。乡人对那段历史的纪念都留在了地名之中，还有横龙港、龙江、龙祥岛等的命名。
看来民间所传宋元两军的战事于史有征，帝封江的命名也与之有关。当年南宋军民为掩护少帝及文武大臣，水军封江力战，阻挡元军的追杀，因此发生惊心动魄的血战。二十万宋军保少帝脱离险境，浩荡南行。可惜仓皇撤离之中，少帝赵昰失足落水，因受惊吓，竟至“惊悸而死”。众大臣随即又拥立其弟赵昺，是为怀宗，年号祥兴。船队沿海南行，至于广东。元兵穷追而至，遂发生崖山决战，宋兵全军覆没。陆秀夫背负幼帝赵昺蹈海殉国，宋军及大小臣僚赴水而死者十几万人，宋朝三百多年江山一朝崩溃。“帝封江”的传说似可弥补南宋这段君臣、将士抗元力战的历史空白。
《福州晚报》（2020年12月16日 A13版 闽海神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