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尾造船公司建造的载人潜水器支持保障母船“探索二号”科考船。（马尾造船公司供图）
1922年由马江海军制造飞机处设计、江南造船所建造的“土航母”——水上飞机浮站。（新华社发）
中国船政文化博物馆新馆。本报记者 池远摄
新航母，名“福建”！
这是我国完全自主设计建造的首艘弹射型航空母舰，采用平直通长飞行甲板，配置世界先进的电磁弹射和阻拦装置，满载排水量8万余吨。
消息传来，福建全省一片欢腾。一批船政研究者、“军迷”冒雨赶往马尾昭忠祠，用这个消息告慰近代中国海军烈士。
位于福建福州马尾马限山东麓的昭忠祠，是我国唯一的近代海军烈士纪念专祠。习近平同志在《〈福州古厝〉序》中这样叙述：“当我们来到马尾昭忠祠，它正语气凝重地向我们叙谈福建水师遭到法国军舰突袭奋起反抗的悲壮历史。”
156年前，船政在福建诞生，见证了中华民族向海图强的奋斗历程……
中国近代海军从这里起航
1850年1月3日，65岁的林则徐在告病还乡途中，与左宗棠相会于湘江之畔，向这名后辈表达了希望他建设强大海防的愿望，史称“湘江夜话”。
其实，左宗棠早年悉心阅读过魏源所著的《海国图志》，对海权的重要性早有深刻认识，而且深受林则徐、魏源等人经世致用思想的影响。但他一直在内陆任职，没有接触海防建设的机会。他被任命为闽浙总督后，于1866年奏请说服清政府开办船政，提出“欲防海之害而收其利，非整理水师不可；欲整理水师，非设局监造轮船不可”，还命“红顶商人”胡雪岩协助开展筹款和选址等工作。
正当左宗棠积极筹备船政建设时，西北军务紧急，清政府将其调任陕甘总督。调任前，为避免保守派将新生的船政掐灭在萌芽状态，左宗棠便将船政从民政中独立出来，成立船政衙门，归属朝廷。他还力荐才干过人的前江西巡抚沈葆桢出任船政大臣。
沈葆桢，1820年生于福州，是林则徐的外甥兼女婿，出掌船政后全面发力，使船政筹建工作大获成功。后人评价：“船政创于左宗棠，成于沈葆桢。”
短短几年时间，福建船政就成为近代远东规模最大、科技能力最强的造船产业基地。在其历史上，取得诸多开创性成就：建成中国最早的千吨级蒸汽动力军舰“万年清”、亚洲自造第一艘巡洋舰“扬武”号等一系列各具特色的蒸汽动力舰船，以及中国第一艘全金属结构军舰“开济”号、亚洲自造第一艘大型装甲舰“平远”号、中国自造第一艘大型客船“宁绍”号……
左宗棠、沈葆桢非常重视人才培养，开办船政学堂，育才兴邦，视教育为船政事业的根本。李鸿章评价船政学堂是中国新式海军军官教育的鼻祖。船政学堂走出了邓世昌、刘步蟾、严复、詹天佑、陈季同、罗丰禄、高鲁等一大批军事、思想、外交、科技人才。
在甲午海战中，邓世昌和他的同学们指挥军舰与侵略者激战，留下“船政一校一级而大战日本一国”的悲壮历史。在最后关头，邓世昌的“致远”号和林永升的“经远”号，一如中法马江海战中的“振威”号，都换下了被打烂的战旗，举行了最后的升旗仪式，发动决死冲锋，为中国人民的反对外来侵略抗争史增添了一笔“顽强不屈”的底色。
海军航空在这里孕育
船政最早是培养海军人才、造军舰、建海军的地方。到了民国时期，由于经费紧张，船政人想到“弯道超车”的办法——造水上飞机、“土航母”，海军航空登上了历史舞台。
1915年，陈兆锵（福建福州人）调至福州船政局任局长，兼任福州海军学校校长。1918年，福州船政局设海军飞机工程处和飞潜学校，成为近代中国第一个系统的飞机制造和航空教育机构。
时任海军总长刘冠雄，是福建闽县人（今福州）、船政学堂毕业生。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军用飞机首度出现在战场上，刘冠雄意识到其军事价值，认为以中国当时的实力，没有钱也没有能力造大军舰，而飞机单价较低，所需人员不多，能够以小博大。为此，他主张发展海军航空。
经刘冠雄力推，毕业于美国麻省理工学院航空工程专业的巴玉藻（回国前为美国寇提司飞机厂总设计师）、王助（回国前为美国波音飞机制造厂第一任总工程师）、曾诒经（回国前为美国寇提司飞机厂航空动力学专家）被任命为飞机制造处主任及副主任。由此，船政工业制造领域扩大到飞机制造，先后制造了“甲”“乙”“丙”“丁”“戊”“己”等机型。其中，水上飞机“甲型一号”水上教练机是我国首架自制飞机。
在建造飞机的同时，一艘“土航母”随之出现。1921年，为了解决水上飞机远距离作战时的中继维护，马江海军制造飞机处设计了水上飞机浮站。浮站建造工作交给位于上海的江南造船所负责。江南造船所所长刘冠南是海军总长刘冠雄的三兄，出任江南造船所所长近十年，让江南造船所实现中兴。1922年，水上飞机浮站建成，随即被拖航到长江中游，成为海军航空兵的水上飞行基地。
水上飞机浮站是世界海军史上第一个“浮动机库”，设有飞行员宿舍、飞机修理车间、油库等配套设施。水上飞机在水上起降，通过开关水闸、蓄排水方式进出浮站并实现补给、维修等保障。第一个“浮动机库”较小，一次只能搭载一架水上飞机。后来，江南造船所建造了能同时搭载两三架飞机的母船——“德胜”号和“威胜”号。
向海图强薪火在这里传承
虽然福建船政培养的人才历经中法马江海战、中日甲午海战而菁华凋零，但是船政薪火传承不绝。船政学堂的教育模式和教学人才传播到天津、烟台、南京、广州等地，衍生近代一座座著名的海军学校。中国近代海军历任海军总长、海军总司令，乃至中高阶军官大多为福州籍，或毕业于船政教育衍生的海军学校。
比如，从民国初年到抗日战争时期，从萨镇冰到陈绍宽一连十余位海军总长、海军总司令均为福建籍。中国近代海军“无闽不成军”成为一种独特的传统。
陈绍宽，籍贯福州，少时家贫，得到萨镇冰接济，后来以全班第一的成绩毕业于江南水师学堂。
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北洋政府海军部派出海军少校陈绍宽等人组成的中国观战团远赴欧洲考察，并参观了英国、法国和意大利的海军。战争期间，陈绍宽还奉命直接参加英国的潜艇部队，参加了3场海战。
在达达尼尔海战中，英军一架水上飞机从航空母舰出击，将一艘排水量5000吨的敌舰送入海底。飞机的出现，使得海战模式发生巨变，陈绍宽看在了眼里。
后来，陈绍宽担任国民政府海军部长，多次提出航母建造计划。1928年，陈绍宽撰写《条陈扩充海军呈文》，提出建设发展海军的若干建议，其中提到“（添造）航空母舰一艘，约须2000万元”。因此，陈绍宽被认为是中国提出建造航母具体计划的第一人。
“海军是国家的海军”“海军不打内战”，这是萨镇冰、陈绍宽等船政人始终坚持的理念。抗战胜利后，陈绍宽拒绝率海军参加内战，愤而辞职。
1949年4月23日，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人民海军在江苏泰州白马庙宣告成立。同日，同样不愿参加内战的福州籍海军将领林遵（林则徐侄孙）率领国民党海防第二舰队在南京江面起义，标志着从船政一路发展而来的中国近代海军的新生。
新中国成立后，张鼎丞通过萨镇冰力邀陈绍宽复出，任福建省人民政府副主席、副省长、华东军政委员会委员等职务。陈绍宽对海军建设充满感情，曾向中央建言，建立强大的海军必须有强大的钢铁工业，此后屡屡考察钢铁企业。
海军史专家、马尾船政文化研究会会长陈悦介绍，新中国成立后，福建船政高航学校航空机械专业98名毕业生被调到航空工业部及下属的西安飞机制造厂、沈阳飞机制造厂等处，成为技术骨干。在我国自制第一架歼击机、第一台航空发动机等重要工作中，都有这些船政技术人员的身影。
百年蓝色梦想在这里绽放
三江口北岸，砖石铁木合构的船政轮机车间依然矗立着，提醒人们这里曾经蕴藏近代中国富国强兵的宏伟梦想，承载着向海图强的雄心壮志。
刚刚出版的《闽山闽水物华新——习近平福建足迹》，详细记载了时任福建省省长习近平同志“救活”马尾造船厂的故事。2002年在马尾造船厂调研时，他强调，“我们的造船工业要想真正发展好，还是要把重心放在提高技术水平上”“要着眼高精尖，解决国产化，掌握主动权”。
迈上新征程，新时代的福建造船人牢记嘱托，着眼高精尖，以技术含量高的海洋工程船舶为拳头产品，推进海工装备产业链与创新链深度融合。
2020年，由马尾造船公司建造的“探索二号”科考船首航。这是全数配备国产化科考作业设备的载人潜水器支持保障母船，可支撑深海、深渊无人智能装备进行各项海试任务，是目前全球最大作业水深的作业型载人深潜科考装备。
2021年，马尾造船公司自主研发出新型海上风电运维母船。运维母船建成后，与运输船、安装船共同组成海上风电的“航母舰队”，致力解决海上风电场的交通、运维及值守问题，同时具有应急救助等功能。
此前，马尾造船公司承建的227米深海采矿船，属全球首制，将各种船舶系统、专业采矿系统、生活生产保障系统有机整合，代表当今世界深海采矿作业领域的最新技术成就，对我国开拓深海采矿新领域发挥了重要作用。
百年船政，临水扬帆，浪卷沧桑，回望史迹。罗星塔七层八角，五十六处檐角悬挂风铃。风铃随风而舞，叮当作响，仿佛演奏着中华民族向海图强的新乐章。
（福州日报记者 欧阳进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