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船政学堂毕业的最早一批学生。（中国船政文化博物馆供图）

《聚才江海——船政首创中国职业教育历史陈列》专题展正在中国船政文化博物馆举办。本报记者　欧阳进权摄

　　一座学堂，引领一个时代。150多年前的一天，彪炳史册的船政学堂建成投用，培养出严复、詹天佑、邓世昌等629名毕业生，在中华民族自强之道、向海图强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如今，船政教育薪火相传，船政后人闪耀各行各业，百年船政还加快申报世界文化遗产……

　　左宗棠“三顾宫巷”

　　1866年6月25日，闽浙总督左宗棠上奏申请在福州马尾“设厂造船”并获批准。

　　从1866年7月开始筹备，到当年12月16日赴任陕甘总督，在短短5个多月里，左宗棠作为船政蓝图绘制者，为船政做了十分艰巨的准备工作。

　　离闽赴任陕甘总督前，左宗棠还力荐林则徐女婿兼外甥、回乡丁忧的原江西巡抚沈葆桢出任船政大臣。左宗棠邀请沈葆桢接掌船政事业“三顾宫巷”的故事传为佳话。

　　后人评价：“船政创于左宗棠，成于沈葆桢。”沈葆桢办船政时，对近代科技并不熟悉，但他放下架子，努力学习，还派幕僚梁鸣谦深入工厂，向外国员工请教。梁鸣谦逐日把学到的新知识反馈给沈葆桢，两人逐渐由外行变为内行。

　　船政的成功，离不开人才集聚。左宗棠、沈葆桢秉持唯才是举、不拘一格的用人标准，起用了一批背景各异的士绅、华侨乃至普通百姓，担任船政提调委员、监工委员、舰长、教师等重要职务。这个各怀特长的开创者群体，成为船政的中坚力量。

　　第一所新式学堂

　　百余年前，“总理船政事务衙门”列出三项任务——造船、办学、兴海军。

　　1866年末，左宗棠奏请设立船政附属教育机构，命名“求是堂艺局”，寓意为“实事求是”“求是求实”。

　　1866年12月23日，船政工程全面动工时，学校同步招生，最早开设驾驶专业，首次招考考题为沈葆桢出的《大孝终身慕父母论》。福州人严复报名应试，当时父亲初丧，他见此命题，文情悲切，考取第一名。

　　1867年1月6日，求是堂艺局开学，标志着我国第一所新式教育学堂诞生。当时，校舍尚未建成，学生暂时在福州城内的定光寺、仙塔街和马尾的亚伯尔顺洋行学习外语、数学等基本课程。

　　1867年6月，位于马尾的船政校舍建成，求是堂艺局迁到新址，更名为“船政学堂”，分为驾驶学堂、制造学堂。

　　制造学堂位置靠前，被称为前学堂，又称法文学堂，由法籍洋员采用法语教学，教导船舶制造和机械工程等内容，是我国最早的工程师学校。学堂附设绘事院，培育舰船设计师和工程制图人员，是我国最早的工程制图教育机构。

　　定光寺和仙塔街原教学点并入驾驶学堂，又称英文学堂、后学堂，由英籍洋员教导，是我国最早的海军军官学校。

　　1868年，船政学堂开设艺圃，招募15岁至18岁学徒工，培养专业技术工人，成为我国第一所职业技术学校。艺圃学生白天在船政各生产车间跟随师傅学习做工，晚上学习理论知识，定期参加考试，合格者可转为领班、正式工人，或转入前后学堂学习。

　　“这意味着船政职业教育不设天花板，应用技术型人才学习优异者可以进入船政学堂学习。”马尾船政文化研究会会长陈悦说，比如陈兆锵曾是艺圃学生，升入后学堂管轮班学习，并以“考列优等”任北洋海军“定远”舰大管轮，后来历任江南造船所所长、福州船政局局长，成为我国近代首位海军轮机中将。

　　“卷王”是如何诞生的

　　当时，船政学子们是怎样学习的？

　　学生进入船政学堂后，除了学习经史策论等传统文化课程外，还要学习外文、高等数学以及其他科学知识，比如后学堂驾驶专业学生要学习航海天文学、地理知识等。

　　船政学堂实行厂校合一机制，同时创办船厂和学堂。统筹规划加上交叉融合，学堂教习既是教师又是工程师，学生既学习知识又承担生产任务。

　　为帮助学生更好地学习法语，船政第一任正监督日意格，组织前学堂教习编撰我国近代第一部汉法词典——1874年出版的《汉法语汇便览》。

　　船政学员怎样学习英语？从文物中能够找到答案。去年，陈悦将偶然发现的1886年出版的船政教科书《华英译本》捐给中国船政文化博物馆，这是目前已知的第一本船政学堂教科书实物。记者看到，译本只有50多页，前半部分是中文范文，引述55篇中国传统知识和典故，包括“磨杵成针”的故事等，后半部分是针对每课范文生词的中英文对照，教学生如何把中文翻译成英文。整书的第一个生词是“孝”字，这也是第一任船政大臣沈葆桢所出的招生试题，说明“孝”这一主题在船政教学体系中一以贯之。

　　“过去对于船政学堂的课程，我们只知道他们会教授英文、法文以及几何等，但如何学习，我们无从知晓。这本书的出现，让我们在众多谜团中找到了一把钥匙，让我们对当年船政的英语教学方法和模式有了较清晰的了解。”陈悦说。

　　从假期和考试制度安排来看，船政学堂对学生的考核非常严格。学生在传统节日（端午、中秋和春节）才能放假，星期日放假一天，但不许回家。

　　学员入学三个月后参加甄别考试，通过者每月发放四两银补贴家用，未通过者革退。正式教学开始后，每三个月对学生进行考核，考一等者赏银十两，二等无赏无罚，连续三次获一等者另赏衣料，连续三次获三等者勒令退学。

　　船政学堂有三种教学模式，也就是堂课、厂课和舰课。学生在校完成学习后，到船厂或练习舰上实习，通过实习考核才能毕业。

　　“船政教学因此被称为‘严进严出’，淘汰率高达2/3。”陈悦说，第一届制造专业招了105名学生，最后只剩39人毕业。

　　中国船政文化博物馆现在藏有1883年船政后学堂驾驶专业学生黄季良的毕业证书。黄季良曾经担任“扬武”号见习军官，后在中法马江之战中英勇殉国。

　　超强学霸横空出世

　　为了加快教学进度和学生成才，1867年，船政后学堂从香港的学校招收成绩优秀、具有良好英文和西学基础的学生，组成奇特的外堂生班级。从香港学校招生，此后成为船政学堂的一项传统。

　　后学堂第一届外堂生邓世昌，在1894年甲午黄海海战中，指挥“致远”舰奋勇作战，壮烈牺牲。

　　从1867年到1874年，一批中国少年以突飞猛进的学习进度成才。船政学堂培育出我国近代第一批舰船工程师，全面接管船政的技术性管理工作；培育出我国第一批专业海军军官，奠定我国近代海军军官教育培训的基础模式；培育出我国第一代具备近代工业知识的职业技术工人，掌握船政的技术生产工作。

　　随着第一届学生的毕业，沈葆桢感受到，要全面掌握西方先进的科学技术，必须派遣优秀学生到国外深造，“窥其精微之奥，宜置之庄岳之间”。

　　1877年，船政学堂派出第一批留学生。驾驶学堂的学生被派往英国留学，严复、叶祖珪、萨镇冰等人通过入学考试，考入英国格林威治皇家海军学院。制造学堂和艺圃的学生被派往法国，在巴黎矿务学校及自由政治学院等校深造。

　　到1911年，船政学堂一共派遣107名学生到国外留学深造。这些留学生精益求精、奋发有为，回国后在造船、铁路、矿业、冶炼、邮电等方面贡献颇多，比如铁路建设方面的詹天佑、高而谦、丁平澜，矿业开发方面的罗丰禄、林庆昇、池贞铨、林日章、张金生等，邮电方面的苏汝灼、王平国等，造船方面的魏瀚、陈兆翱、汪乔年、郑清廉、吴德章、李寿臣、陈义宽等。

　　打造船政文化城

　　从1866年末到1911年，船政学堂共培养出548名毕业生，包括启蒙思想家严复，海军将领邓世昌、刘步蟾、林永升、林泰曾、萨镇冰，外交官陈季同，铁路工程师詹天佑等。此后，船政学堂继续培养人才。他们活跃在近代我国军事、文化、科技、外交、经济和交通等领域。

　　船政学堂人才的成就，远高于同时期创办的新式学堂，这源于船政学堂探索了一条比较符合国情与科技规律的人才培养路径。船政学堂的教育模式和人才，后来“传播”到天津、烟台、南京、广州等地，衍生近代一座座海军学校。李鸿章曾经评价，“闽堂是开山之祖”。

　　我国近代历任海军总长、海军总司令，乃至中高阶军官大多是福州籍，或毕业于船政教育衍生的海军学校。比如，民国初年到抗日战争时期，从萨镇冰到陈绍宽一连十余位海军总长、海军总司令均为福建籍。近代海军“无闽不成军”，成了一种独特的传统。如今，位于马尾的中国船政文化景区的大型浮雕墙，展示了福建船政的历史和辉煌。

　　辛亥革命后，船政学堂改称福州海军制造学校、福州海军学校，后合并为海军学校。

　　艺圃先后改名为福州海军艺术学校、私立勤工学校，最后更名为福建省立高级航空机械商船职业学校。1952年全国院系调整时撤销，各专业分别并入其他院校，即今天的福建工程学院、江苏科技大学、集美大学航海学院。

　　1982年，船政职业教育在马尾复校，发展成为目前位于仓山的福建船政交通职业学院。现在位于马尾的福建航运学校和福建省船舶工程技术学校，也与船政职业教育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船政后人，同样闪耀各行各业。萨镇冰之子萨福均是“中国铁路之父”詹天佑的衣钵传承人，一生与铁路打交道，领衔修筑了成渝铁路。

　　著名科学家屠呦呦也是船政后裔，其曾祖父屠宗年是船政早期的宁波籍舰长。屠宗年1866年随同乡贝锦泉等人来到船政学堂，后担任“湄云”舰管带，长期镇守辽东海岸。

　　船政学堂旧址将再次传出琅琅书声。2022年，船政文化马尾造船厂片区保护建设工程（三期）开工建设，对原船舶工程技术学校旧址建筑等进行修缮，并对马限山部分景观实施改造提升。目前，旧校舍群活化利用设计已完成，修缮后计划9月交付使用。

　　福建船政文化管理委员会负责人说，三期完成后，整个船政文化城轮廓更清晰，一期、二期以参观体验为主，三期有教学、研学等内容，中国船政文化城将成为综合性、复合性传播和普及船政文化的“大博物院”。

　　（记者　欧阳进权　通讯员　杨明新　吴丹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