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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山史话|陈宝琛:钟情“听水”因何故
2024-03-1215:10:01来源:福州晚报

作者:卢美松

  鼓山史话

  主办:福州市鼓岭旅游度假区管理委员会

  承办:福州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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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缮后的鼓山听水斋。林振寿/摄

  陈宝琛(1848-1935),字伯潜,号弢庵,又号橘隐,晚号听水老人、沧趣老人。出身书香门第、官宦世家。从小聪颖好学,早登仕途:13岁为秀才,18岁中举人,21岁成进士,次年入翰林,26岁起任乡试考官、侍讲、日讲官、侍讲学士,36岁授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参与中枢机要,深受朝廷重用,号称“清流四谏”之一。1885年38岁时因中法战争“荐人失察”之过而遭贬抑,连降五级,时当盛年。返闽后闭门读书、赋诗、写字。近二十五年间,并未赋闲,而是大力从事教育事业和实业活动,曾任福州鳌峰书院山长,创办东文学堂,就任福建高等学堂、全闽师范学堂监督(校长),还亲自担任福建教育会会长,为推动近代新式教育做了许多卓有成效的工作,成绩卓著。

  一

  陈宝琛少年英迈,学富才赡,仕途顺遂,壮年跻身馆阁词臣之间,不意因“甲申易枢”的波及而中断仕途。盖缘他正道直言,无所顾忌,报国心切,“举笔不忘规谏”,“常思借言责为酬恩之地”。故入清流而常发谠言正论,忧心国事,指斥误国奸佞,针砭时弊,力主革新政治。出任地方官时兴学荐贤,转变士习,会办军务,悉力御侮。对于这样一位有才华、有情怀、有政绩的名宦循吏,仕途中辍于38岁,休致回乡,现实显然是残酷的。

  盛年投散的陈宝琛自然不甘就此铩羽隐鳞,息影林泉,他的致君济民抱负还远未实现。正如文友陈三立所说:“他虽戢影林壑,系心君国,尽抱伟略,郁而不舒。”因而在这赋闲岁月,除了吟诗自遣,悠游山林之外,还建“沧趣、听水二斋以娱亲”。奉亲是表达他孝养父母之心,但楼名“沧趣”,二斋俱称“听水”,则表明别具怀抱,大有深意在焉。陆游《诉衷情》词有曰“心在天山,身老沧洲”,时已年近七十,仍不忘抗金复国,无奈报国无门,“壮士凄凉闲处老”,心情之沉郁压抑可以想见。陈宝琛反其意而用之,以海滨江边的沧洲为名而独称“趣”,表明旷达开朗的情怀;事实上,他仍有志不得伸的苦闷,因此而有“弢庵”“橘隐”之号,实意韬光养晦以待时机,期望再度为国宣力。

  当然,最见陈氏隐逸情怀的,还是他两筑泉边斋舍以为读书消闲之所。都命名“听水”者,自有深意存焉。众所周知,陈氏一腔热血倾心报国,却遭朝中昏聩当权者的打压、颟顸同僚的猜忌,被借故逐出朝堂,剥夺进言献策的机会,事出突然,自然令他十分失望。古人说“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他作为“清流”健者,自然不与污者同流,亲近青山清泉是其自然选择。一般隐者退归林下,多寻幽僻寂静之所托身,如晚明名宦曹学佺遭权贵攻讦罢职在家,在洪塘石仓园建“听水阁”以寄静心修习之慨。少有像陈氏那样专觅喧响的流泉之下、沧江之边筑舍幽居。孔子曰:“智者乐水,仁者乐山”,陈宝琛作为仁智之士,喜爱并亲近山水,是自然之事。他寄情山水,希望从中得到启示和灵感。

  特别的是,陈宝琛亲水又重在听水,这与此前的许多名宦宿儒大异其趣。东晋名士谢安“东山再起”的故事人人耳熟能详,陈宝琛蛰居鼓山、小雄山两地,不以山名,应是着意避免望“再起”之忌,虽伏处24年,始终未有怨言,更无怨望。其名“听水”者,取意在洗耳修心,享读书养志之乐。如林则徐《赴戍登程口占示家人》诗所表达的:“谪居正是君恩厚,养拙刚于戍卒宜”。受谴遭贬仍然顾念君恩,荷戈赴戍自嘲宜于养拙,前辈如此旷达,自己作为后贤踵武前修,自然不会有什么私忿。陶渊明自动辞官归隐,是“不为五斗米而折腰”,为的免受官场恶气,摆脱“心为形役”的枷锁,陈宝琛的私衷皆与之有别。他之所为异于开山祖师神晏法师,因嫌泉声影响禅修,喝水令其改道,反而移尊亲水,倾听泉鸣。流瀑虽声洪如雷,也不厌其烦,可见其豁达心境。如此隐忍,必是从“听水”反思中获得智慧与觉悟,无怪乎24年后重获起用,再居庙堂,其宠辱不惊的平静心态,实有过人之处。

  二

  陈宝琛算是实践了范仲淹的名言:“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家国情怀、朝野之思尽蕴胸中。陈宝琛虽置身千里之外的海滨沧洲,陆续造作五楼,分别命名“赐书楼”“沧趣楼”“晞楼”“还读楼”“北望楼”,造楼养志不忘思君。回乡读书,娱乐晚景,仰望君王,诚恳表达恋君报国之思。他自称建斋、造楼为“娱亲”之用,实亦表达他的孝养之心。他曾作《沧趣楼杂诗》十首,以记“家居奉亲之乐”。陈宝琛造楼显露恋阙、孝亲之心,建斋则另有用意,虽然不足为外人道,但从其连续为二斋命名“听水”中也可猜度出一二心迹。

  陈宝琛放归林下之后,按常理应有些许不服和不满,因非本身之过而代人受之,但他从不表露,不敢腹诽,更不放言,只是从幽居、听水中排遗苦闷,进行自责,而“退思补过”。他的归隐既非如陶渊明那样,为摆脱官役羁绊,回归自然以求自解,所以显得洒脱旷达,轻松快慰,如倦鸟投林,疲牛歇荫。而他方富于年,才锋新试,抱负初展,即突生变故,仕途戛然中止,令他猝不及防,又不得心生怨望,口出讳言。只是默默地承受打击,深深地自我反思,古有明训:“君子之事上也,进思尽忠,退思补过”。

  以陈氏的才识,当此屏退之际,自然要“明哲保身,但求无过”。所以回归之初,年届四十,即在鼓山灵源洞神晏法师修炼坐处,“结一小寮,颜曰听水”,并作诗称:“听惯田水声,时复爱泉响”。说明家居时多听田水之声,至此得闻深山泉响,别有一番情趣。他与二弟读书其中,“寒暑昼夜,备诸声闻,洗心涤耳,喧极生寂。”可见他在反法师之意,以喧致寂,意在洗心涤耳。洗心,在洗去尘虑之心,摒除功名之念,去失职之忿怨,修德养身兼养心;涤耳,亦在避听众人谤议之言,不平之语,默受责罚,皆因忍忿生寂。当然,“听水”之意亦可理解为谛听清水之言,祛除尘杂之虑;此时可与对话者唯有山灵泉音,可以惩忿窒欲,自求改过迁善。

  1908年,陈宝琛年满周甲,又在永泰小雄山麓新筑“听水第二斋”。看来他不满足于鼓山旧筑,21年后又在更远僻的地方另建新斋,仍然系心听水。陈氏筑室听水,披榛剪葛觅泉声,与其父亲及两弟读书其中。同时也常邀好友到听水斋留宿话旧,听水谈心,欣赏“潺潺无尽水,穆穆未明天”。或与客人话旧谈心,或共同吟诗作赋,或“满衣清吹自凭楼”,自娱自乐,也成清欢。无独有偶,他的前辈诗人曹学佺于明末因得罪权贵而罢官归里,时年四十一,与陈氏年龄相若,遂在福州西郊洪塘一带筑石仓园以自隐,园内建一“听泉阁”,作诗称“高阁闻泉落,泉声入夜虚”,想来他的“闻泉”与陈宝琛的“听水”形同而怀抱未必尽同,前者悠游林泉,“遗世独立”,至多与文友酬酢吟唱,声色娱乐;而后者不忘国难民病,自愿担当救世醒民重责,虽潇洒却未“脱俗”,其高下不待智者作判。诚然,入仕者遭际不偶、急流恬退的经历与心情定有相通之处,只是各有私衷,不足为外人道。

  三

  从陶渊明、曹学佺到陈宝琛,当然还有更多的官宦隐者,可以看出,中国古代许多文人满怀抱负和憧憬踏上仕途,但能一帆风顺、青云直上走到底的寥若晨星。除少数因个人不淑而未能善终于宦途外,多数在宦海风波中遭折戟之厄,或处境不顺,志不得伸。部分如上述三人,或急流勇退,得以全身,或受贬逐退归林下,或觉事不可为,迷途知返,及早抽身。总之,但凡有操守、有智慧者,为明哲保身计,都选择了放弃,不与当朝昏聩邪佞的权臣上司为伍,特别是有个性者如严子陵、陶渊明、曹学佺、黄任之辈。忠直如陈宝琛者与之有别,既心恋魏阙,顾念皇恩,又不愿改弦易节,以求宽贷,而是自愿放逐,别作营求。陈氏未忘报国济民的初衷,所以在乡里除习静养志之外,还竭忠尽智从事有益于社会、民生的事业。

  陈宝琛遭贬不失志,济民初心在,所以在近代历史转折时期,勇于担当创办新学的重任,承担艰巨的筹款修铁路的创举,为社会转型着先鞭,筚路蓝缕,成为办新学、兴实业的先驱。他在戢影家园的24年中,并不满足于幽居独处,盘桓于林泉田畴,读书养志、作诗会友,依然关注民生疾苦,在家乡从事公益活动,倡置“学堂田”,创办义学,让夫人出头创办女子家政学校,把旧书院改造为“螺洲两等小学”,在祖居老屋间创设织布局,收容贫苦族人,捐款设义葬基金。后受官府之聘,出任鳌峰书院山长,自1895年至1902年创办新学为止。

  1898年后,朝廷颁行教育新政,陈宝琛联合志同道合者,陆续创办“福州东文学堂”(1898年)、“私立福州蚕桑公学”(1900年);又改鳌峰书院为“全闽大学堂”(1902年),改东文学堂为“官立全闽师范学堂”(1903年),亲任监督;创立“闽省学会”(次年改福建教育总会,任会长),兼任福建高等学堂监督(1905年);创办福建官立中等商业学堂(1906年),支持夫人王眉寿创办女子师范传习所(1906年);福建师范学堂改名福建优级师范学堂(1907年),福建师范高教由此产生,同时支持王眉寿创办福建女子职业学堂与蚕桑女学堂。此外,他在1905年还曾任福建铁路公司总理,1906年赴南洋各埠募股170万元,1910年建成厦漳铁路28公里,为家乡实业建设献力,成为福建创办铁路的先驱者。说明他“听泉”的本心不在遁世,而在听从民意,待机而动;听从社会需要应时出山,再展怀抱,其精神值得嘉许。

  《福州晚报》(2024年3月12日 A08版 闽海神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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