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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庙“简介”找回明墓主人的“户口”
2024-05-2610:17:57来源:福州晚报

  作者:张继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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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恒齐墓出土的锡床(左)与张海墓出土的锡床(右)

  祝恒齐墓是2002年福州北郊益凤村发掘出的明墓,墓主祝恒齐是“缙绅延请无虚日”的名医,多有慈善之举,因子时泰任户部陕西司员外郎,褒封奉直大夫、户部员外郎。祝恒齐有二子,长子廷玉官江苏高淳县、广东恩平县知县,与父合葬;次子时泰是文化名人,与诗友结社唱和于西湖上,以所作唱和诗集为《西湖八社诗帖》。该墓共有五圹,分别为祝恒齐与两名侧室、长子祝廷玉与妻。其中四圹均出土了精美的锡制家具明器,总计25件,包括床、酒桌、交椅、衣架、面盆架、供案、官帽桌及书桌,是珍贵的明代家具研究对象。

  祝恒齐墓还出土了买地券,这种道教色彩的墓葬文书,自西汉起开始流行。作为契约文书,必须写清楚买主的户籍。祝恒齐墓地买地券是这样写:“今据大明国福建福州府侯官县右乙坊文兴状元境世居,诰封奉直大夫、户部员外郎、显考恒齐祝公……”其中“右乙坊”是明代沿袭元代侯官县在福州城内部分“右一厢、右二厢”,更名而来的“右一坊、右三坊”之一,而“文兴状元境”则是民间境庙的名字,在今天的各类道教文书上,依然用来指代地名。

  福州城乡皆有“境”作为基层神庙,旧时本境属民去世,家属要到境庙“报本境大王”,意味着将阳间销户,改到另一个世界报到入籍。每个境都有名字,部分可以追溯到元代,如仓山下渡的十境祠:“十境者,清安、清泰、义安、登龙、东安、兴义、龙桥、万安及南北鳌头也。元至正间,乡人潘民常舍地建祠,不足之费,由十境乡人醵金成之。”境的数量亦可随人口繁衍而拆分增加,如上述的十境,在清末已经拆分成二十一个境。通常的做法,是在二字境名后加字区分,如“祖境”“胜境”“上境”之类,字多者为“桃源左东境”“兴义武安上境”“普照临河境”,但字虽然多,也可以还原成原始的二字名。

  那么祝恒齐一家生活的地方在哪里?能否用这个方法搜寻一下呢?

  先搜“文兴境”,发现三坊七巷的塔巷曾有“文兴境书场”。此时笔者突然想到,曾在塔巷一座只有初一、十五开放的“三懿仙姑”庙里见过墙上挂着庙史的“简介”资料,找出照片对照,竟赫然写着“文兴状元境”!如此就“破案”了,祝恒齐居住、行医的地方就是塔巷,祝恒齐、祝廷玉、祝时泰是不折不扣的“坊巷名人”。

  境名虽然很少作为日常地名使用(竹林境是最为人熟知的例外),但它往往与某一时期的地名挂钩。文兴坊、文兴里,是塔巷在明代的正经“大名”。明弘治《八闽通志》载:“文兴坊在塔巷口。旧名修文。宋知县陈肃,因其中举人数不利,改为兴文,后又更为两优释褐状元坊,今名文兴。”由此看来,“状元”二字也是有来历的,只不过哪位“两优释褐状元”曾在塔巷生活过,还需要进一步探索。

  很多境名都保存着当地的古地名。如现在卫前路一隅的“太平境”,得名于三牧坊宋时旧名“太平坊”;位于朱紫坊街区西部靠近延安中学的“官贤境六曹司”,得名于“官贤坊”;三坊七巷南后街上许多游人打卡的罩在玻璃里的“泔液境”,得名于宋苏舜元凿井于此形成的“甘液坊”,它们都保存着宋代古地名。《榕城考古略》中一些已消失的境名也同样保存着古地名,如“今水部门外,犹有通仙境、美化境之名”“考今贡院东有里社,曰延远境”“街之半有钱塘巷。内有里社,曰永安境”,分别沿用自宋外城通仙门、梁夹城美化门和唐罗城延远门、永安门。如今,保存着唐罗城城门名号的境庙尚存一间,是津泰路上不起眼的“通津境财神庙”——津门路、津泰路都来源于鼎鼎大名的“通津门”。

  有些境名则能反映此地古老的史迹或者产业。如茶亭祖庙是传说中的“闽越王无诸墓”所在地,境名就叫“闽越境”;王庄街道的“讲堂胜境”是朱熹避“伪学”的讲堂旧址;长柄村的“铁场境”源于此地宋时发达的冶铁场。虽然时过境迁,但境名仍然忠实地记录着地方口述史,以一种“顽固”的方式向下进行着传承。

  “礼失求诸野”,关注现实或者文献中的民间祠庙资料,也许能带给地方研究意想不到的收获。这次“破案”让笔者感慨,福州的境名,保守程度超乎以往想象。从祝恒齐下葬的1547年起,很可能还要更久,“文兴状元境”都没有改变过,真是草蛇灰线、伏脉千里!在那一年,伊凡“雷帝”加冕为俄国第一位沙皇,让英国国教会与罗马教廷分裂的英王亨利八世驾崩,张居正、李春芳、王世贞、杨继盛高中进士。中外发生如此多的大事,在今天看来已经遥不可及似的,但这小小的境名却一如既往,真让人意外!不过,“文兴状元境”本身的境庙,在历史长河中已经消失了,可以说是“名存实亡”。一些类似的史料,如乌塔一层天启元年题刻“河伯境居住弟子程缮喜舍金刚壹尊”,但目前“河伯境”的实物和史料都难觅寻了。

  考证出祝恒齐一家的居所,除了增补“坊巷名人”的名单,还有一个意外收获。1955年在福州西郊发现通议大夫、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张海墓,同样出土了锡制家具明器,相比祝恒齐墓的种类更多,做工也更大气——因为张海是兵部尚书张经的父亲,父以子贵,陪葬品也会更高级一些。不过将第五圹祝恒齐儿媳墓室出土的锡床与张海墓的锡床对比一下,会发现除了张海墓的床榻侧板多一块之外,整体和细节做法几乎一致。考虑到张经故居也在三坊七巷,两者入葬时间仅相差十年,会不会两家人都在南后街同一家店铺置办了这些锡家具呢?

   《福州晚报》(2024年5月26日 A07版 闽海神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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