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熙

陈与燊

　　2011年3月，笔者通过社会各方朋友热心帮助，终于成功收集到一本100年前由黄展云等编辑的《高等小学修身课本》第四册，这是笔者第一次见到黄展云所编的教科书。当时，笔者曾向《中国近代教科书的启蒙价值》一书作者吴小鸥教授咨询：“黄展云有没有编写过妇女职业教育相关的教科书？”吴教授回答：“目前已知黄展云编纂过女学堂用《最新妇女国文读本》（女学堂用），1908年由福州教育普及社出版。”笔者经过十多年的找寻，并在吴小鸥教授指点下，终于在今年6月初看到了这套教科书的影印件！

　　翻开《最新妇女国文读本》（女学堂用）第一册的版权页，意外看到在编纂者项下印有“永福黄展云 永福黄翼云 闽县陈与新”。 再查《中国近代中小学教科书总目》，它记载着：最新妇女国文读本，黄展云、黄翼云、陈与新编纂。

　　永福黄展云、黄翼云是嫡堂兄弟，清末共同创办蒙学堂，兄弟俩一起编写教科书不足为奇，但闽县陈与新又是谁？一时无法想起。

　　一

　　113年前，为推翻封建帝制，辛亥年（1911）农历三月二十九日（公历4月27日），由黄兴率百余名爱国志士进攻两广总督署，终因敌众我寡，起义失败，七十二具烈士遗骸葬于广州东郊黄花岗，史称广州黄花岗起义。

　　起义失败后，负伤逃到香港的黄兴，在由其口述、胡汉民记录，并由两人具名致海外同志的报告书中，写道“其余殉国而死者……福建则有林觉民、陈可钧、陈与新……”“林时塽本同林觉民、陈与新在东，筹有的款，将归闽举事，已来港，则同死于广东。闽同志死者，多毕业高等专门学生，年少才美，伤心俱烬”。

　　黄兴、胡汉民之报告书中多处出现“陈与新”名字引起笔者注意，民国十二年十二月一日，吴敬恒致林森书（关于审查七十二烈士姓名之函件）中还记载“黄、胡两先生所报告死义人数……陈与新（碑改正其名作陈与燊）”。

　　原来“陈与新”是陈与燊的别名，是黄展云、黄翼云的学生。

　　黄花岗福建十杰，特指林文、方声洞、林觉民、林尹民、陈与燊、陈可钧、陈更新、冯超骧、刘元栋、刘六符，都是事迹比较突出、具有代表性的人物。这“十杰”郑祖荫称之为“十烈”，他所作一篇长诗中，对“十烈”的形象，有概况性的描述：“七十二烈士，英声震寰宇……平生论交谊，十烈尤拳拳：广尘（林文）才特出，郁（冯超骧）栋（刘元栋）气无前，二新（陈更新、陈与燊一作与新）与二洞（方声洞、林意洞），英俊冠当年，尹（林尹民）钧（陈可钧）亦健者，肩宇（刘六符）志尤坚……”而这十烈中，似乎也只有陈与燊编纂有教科书，这是一部罕见的由黄花岗烈士编纂的教科书。

　　二

　　陈与燊（1888—1911），字愈心，别名汉新、与新，福建侯官人，出身于知识分子家庭，家住北后街。

　　1900年，陈与燊求学于“蒙学堂”（福州蒙学堂的前身），学习五年后毕业。校长黄展云与陈家是世交，且有姻亲关系。教员有黄翼云、陈与年（寿凡）、林志烜（仲枢）等。陈与年是与燊的嫡堂兄、黄翼云的妹夫，林志烜也是黄翼云的妹夫。黄展云兄弟在校中不断宣传革命，宣传反清思想。陈与燊受校中老师的教育影响，也树立革命雄心，他常对人说：现在国势阽危如此，推翻专制王朝，振兴中华，正是我们的责任。陈与燊在校中与同班陈可钧、陈更新往来甚密，号称“三杰”。学校成立自治会，与燊被推为会长，成为“十汉团”成员之一。陈与燊关注时局，积极参加福州各界民众的反帝爱国斗争。

　　1905年陈与燊等学成毕业，黄展云刚好考上官费赴日本学习师范，陈与燊、陈可钧、陈更新、黄光弼跟随东渡日本学习，在日本加入同盟会。1908年陈与燊再次赴日本入早稻田大学学法律。

　　1911年初，陈与燊毕业在即，却毅然参加起义。二月上旬，他先往台湾募款3000日元以充军饷，后由东京赴香港。同志以其体弱，劝其不要前往广州，陈与燊说：“事若不成，诸君死，我何忍独生？”又作绝命书，文辞壮烈，丹心耿耿。4月27日早上，与诸同志入广州。当日下午5点半，随黄兴攻入两广督署，转攻督练公所时，与清军李准部相遇，左目中弹，血流如注，仍忍痛与敌作战，最后力尽被擒。他“临刑不跪，延颈受戮，容色恬然”，四月初三日（5月1日）就义于广州大码头，年仅24岁。

　　三

　　陈与燊参与编纂的教科书名为《最新妇女国文读本》，而在中国传统社会中，“女子无才便是德”等封建保守思想长期控制着人们的意识，人们理所当然地认为女子不应该、不需要接受文化知识的教育，社会上从没有出现过女子学校。而近代女学并不是从传统女学自然过渡发展而来，它是在西方女学的刺激下发展而来的。1904年《奏定学堂章程》并没有将女子教育纳入到学校教育体系中，只是在家庭教育的范围内加以提倡，教学内容不出传统的女教范围。

　　在各地涌起的兴学潮流的推动之下，清政府在1907年颁布了《女子小学堂章程》和《女子师范学堂章程》，宣行在学校教育的框架内办理女子教育，大城市始有女子学堂的设立，但此类学堂于成年女子，特别是那些为家事所累的妇女无法顾及。为适应广大成年女子的学习要求，黄展云等认为有必要专门编写一套女子国文读本，既可供女学堂用，又可作为普及文化读本，“所陈说事理必求与年长妇女脑力心理相契合，而其中之理论事实又必求切于实际，此本书著作之特点”。故根据此设想，《最新妇女国文读本》编为十册，除去隆寒盛暑之日外，可供一年之用。此书选材注重家政学、家庭教育学、儿童心理等妇女必需知识，又采物理、地理、天文等使妇女具备普通之知识，得其应用之法，课文内容涉及道德、教育、地理、历史、天地文、家政、故事、物理、博物、生理、卫生、什论十二个门类。作为女子学堂国文教材，此书兼备纪事、说明等十余种文体，供学生学习各体之梗概。黄展云等还提出，理解课文除了学习文典规范，还需注重讽诵，通过诵读理解文意。

　　该书内容丰富、实用，对社会妇女普及文化具有积极意义。体现了陈与燊等人重视启蒙教育、女子教育及民众教育的理念。

　　四

　　《最新妇女国文读本》的编纂者采用简便的方式来呈现内容与主题，其章节趣味性强，易于女性读者朗读与背诵，利于她们自发地进行学习。同时那些与家政相关的科学知识和科学理论也得到陈与燊等人的重视，他们认为经济学、生理学、儿童心理学、卫生学等知识，对家庭生活至关重要。

　　对于“国民”意识的培养，陈与燊等人在《最新妇女国文读本》还讨论了“国家”和“社会”等概念，解释了包括政治体制、议会、法律、税收和兵役制度等现代民族国家制度构架，读本中除了对国家疆域的介绍外，还有一系列课文介绍中国从古至今的历史，最后讨论到近代中国民族主义发展的关键时刻，如中日甲午战争、维新变法以及义和团运动等。

　　陈与燊未婚，死后由堂侄人莊为嗣，人莊乃陈寿凡次子。陈寿凡曾任省政府代秘书长，1932年陈寿凡病逝，其子女均随黄翼云共同生活，由黄翼云抚养、教育，包括陈与燊嗣子人莊，以及人哲（曾任福州女子家事学校校长达十年，1948年当选第一届“国民大会”教育会代表）等。

　　《福州晚报》（2024年6月16日 A06版 闽海神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