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常飞

新岐江面。

岐山寺。

　　新岐村隶属南通镇，素有“南港九十三乡大码头”美誉。只是因社会发展太快，许多事物的变化让人来不及反应，以致古村的历史鲜为人知。

　　新岐村的村名是后来出现的，最早这个地方叫阴崎，也作仙崎。这在很多古籍中皆有记载，如《读史方舆纪要·福建二》（卷96）：“……其西麓小山曰仙崎，亦曰阴崎，与阳崎隔江对峙。”新岐村岐山西麓有座古寺——岐山寺，寺院所在的那座山，名阴崎山，“位阳崎之西南”（《侯官县乡土志·仙阪区》）。这座寺院应该是村中最著名的古迹。

　　古寺初名岐江寺、吉祥院，始建于唐代，一说源出雪峰崇圣禅寺，为鼓山涌泉寺廨院。万历《福州府志·寺观》载：“岐江寺，在仙崎江浒。”明王应山《闽都记》记载：“仙岐，一名阴岐，在十一都。江源出永福、明溪，与阳岐对峙。山巅树木阴翳，居民稠密，临于江浒，有岐山寺。”此寺历代屡有修葺，已知在清道光甲辰年(1844)重修过，寺院后来的历史暂付阙如，只知在解放初期时，新腾小学曾借用寺院场地办学，当时学校招收新岐及隔壁马腾村的学生。今寺院格局是：坐东朝西，面阔三间，二进布局，中为天井,左右回廊，后为大殿，周围以砖土墙，占地面积2000多平方米。大殿面阔三间，进深五柱。中为大雄宝殿，左为五灵公祖殿，右为泰山府，傍文昌阁（曾江著《闽侯文物》）。比较有特色的是，寺中除了供奉佛陀，还供奉老子、孔子，这种儒释道“三教合一”的寺院在福州地区并不多见。儒释道合一的流风随时代发展，其理论也日趋缜密。当明代学者林兆恩创设“三一教”后成为一股洪流，对当时文化造成一定影响，岐山寺也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有所发展。

　　古寺的故事，值得书写。

　　相传，宋福州知府蔡襄曾到此谒寺，见大雄宝殿前韦驮菩萨终日站立，满头大汗，戏言：“如此辛苦，何不坐着。”从此后寺中改塑韦驮坐像，此为他寺所少见。这段资料见于曾江《闽侯文物》记载。

　　这里值得一说的是文人与释家之间交游。两晋南北朝时，儒者或兼采佛教名理以自怡悦。东晋时期，佛、儒两家思想互相结合、补充，此时儒者多归心佛法，而释门佛徒亦不废儒学，如慧远以高僧而深研儒学，王通以儒者而推崇释、道。从南北朝一直到隋唐，许多高僧皆有儒学和玄学修养，因他们多出身于儒家士族。入宋以来，儒、释人物交流更为频繁，谢无量《中国哲学史》云：“宋之大儒，多与禅门往还,其讨论性命之说，故宜有相契发者……”文人与寺庙之间有着许多故事，本文再介绍两位名人与岐山寺之间的“因缘”。

　　明代名宦、文学家谢肇淛，官至广西右布政使，著有《五杂俎》《太姥山志》《小草斋诗话》《小草斋集》等数十种书。他生平喜好游历名山大川，所至多有吟咏，留下佳篇无数。他也来过新岐，并作有《岐江寺》一诗：

　　孤舟停水宿，双屐暂相过。

　　地僻人来少，秋深木落多。

　　江声寒枕簟，野色隔藤萝。

　　坐久忘归去，樵林起暮歌。

　　诗句描写寺院周围清逸环境，也表达他喜欢岐山寺清幽，所以忘记归去时间。另一位是谢肇淛好友、明代著名藏书家徐(火勃)，他也到过这里，并作诗写道：

　　忽舣沙边櫂，来寻江上村。

　　危峰晴扆刹，怪树老当门。

　　翠霭迷珠网，香风动宝幡。

　　数声鸣石磬，花雨落黄昏。

　　这三位历史人物在“岐山寺史话”中留下一页逸闻趣事，同时这也是岐山寺中极具人文色彩的历史片段，其笔下精彩的诗篇为岐山增色，同时也描绘出了当年的环境。

　　寺院前面的江，名为阴崎江。今寺院周围遍布民居，已无当年痕迹，此为古今地理环境变异使然。除上述诗咏，通过寺院现存联句亦能窥见影迹，如大雄宝殿联：“梵宇控金岐，依稀鹫岭；沙门迎锁水，仿佛鱼山。”新岐港河道又称金锁江，联中所谓“锁水”即指这段江水流域。

　　关于这“岐山古迹”，可能村民不会去细究，但大家应该忘不了寺院边空地上曾播放露天电影，这成为一代人抹不去的记忆。

　　以下再说阴崎江。

　　阴崎江是旧日福州主要航道之一，“行者南北必由此出涯以济”。《清史稿》载：“福州府：……又东南为阴崎江，又东为乌龙江，右合榕溪，又东，亦曰西峡江，又东来会……”村中的水路和道路交通可以追溯到很早，唐代的寺庙、后来马浦道渡口榕树下的宋代“石梁”等，这些历史遗留都是古人生活的印证。

　　其实在宋代以前，这里是福州城内去外地的一条主路，古人从今福州城内出发，过南台、阳岐等地就到了阴岐，再由阴岐到五虎山……后来这条路逐渐演变为“福莆线”那段路程。而村中古渡口起源亦早，元代时郑潜也在此创设义渡，“置田以给舟子”，以方便百姓行旅。史载：“元郑潜置义渡处，一名仙崎。其旁为芒山，有瓦窑。”乾隆《福州府志·津梁》（卷9）载：“新崎渡旧名仙崎前，因改设官路，由阳岐渡江，新立公馆。”要说阴崎和阳崎的关系，这在今天村里的地名中仍有体现，比方说当地有个地名叫“阳岐尾”。但可能要追溯到很早以前才能讲清楚这段地理变革，所以这也导致目前村中一些古地名如马洋头、马家浦、马家洲等找不到任何与其命名有关的痕迹，因为马姓后人早就迁走了。

　　阴崎江这片水域不知来往过多少历史名人。谢杰(1535—1604)，字汉甫，号锋梅，今福州市长乐区江田镇人，万历二年(1574)进士，后被派遣出使琉球。谢杰著作颇丰，著有《顺天府志》《使琉球录》《琉球录撮要补遗》《日东交市记》《白云集》《天灵山人摘稿》等书。在他的诗中，提到了仙崎渡口。其笔下《奉使册封发梅花江》诗云：“仙崎渡口水飞楼，十丈青莲太乙舟。风笛数声江阁暮，梅花五月海门秋。天高北极星辰转，地坼南溟日夜浮。此去若过乌鹊渚，好将消息问牵牛。”梅花江，又作梅江，亦名梅花澳，位置在今长乐区梅花镇附近。这里是闽江下游入海的南口，也是旧时通往福州的海上门户。谢杰此诗抒发舟行梅江之感，但诗中也可看出他曾经至少在这里逗留过。

　　后来许多村民都参与海上贸易，或以渔业为生，于是新岐村水的故事又展开新的一页。

　　可能很多年轻人不会知道，当年新岐运输时运输社有职工400多人，加上家属等居民多达2000多人，因为当年的运输社承担着闽侯县大部分的水上运输，所以也吸引许多外村人到此谋业营生。

　　与之“水上作业”紧密相关的是妈祖信仰。福州有一种比较流行的说法是“官船拜陈文龙，民船拜妈祖”。旧时许多村人都在水上营生，所以他们信仰妈祖也是情理之中。当地人在村内兴建1000平方米的天后宫，这座庙宇标志着妈祖信仰流传的广泛性，也寄托着他们心中的美好祝愿。而“妈祖巡村”的民俗活动有，一说其历史有近200年。

　　早年渡口所在地，已经无从考证；后来的“马浦道”渡口也在近年开发建设中被填平。在地方史志资料中，对它的记载只有零星片楮，如《闽侯县交通志》上所记：“新岐渡口，位于大樟溪下游南岸的南通镇新岐村，对岸是湾边。配有机动渡船二艘，渡工六人，由新岐村管理经营。”但对于村人来说，这处古渡口牵系着好几代人的情感，它是村人心中抹不去的记忆，也是他们讲不完的故事。今天到新岐村江口，依然能看见许多船搁浅在岸边。望眼而去，如同水墨画一般。

　　阳岐尾一带曾是福州地区疍民比较集中的地方。据说原来疍民船只、连家船等有百来艘。旧日里，江姓、翁姓、林姓、欧姓等船民一年到头在江中打渔，或进行水上运输业。这些船是他们的工作地，也是他们的家。到上世纪90年代，这些人才“上岸”生活。在江上看风景极其惬意，而经历这一切者则不然。他们长期生活在潮湿的水环境中，承受着生活的压力。

　　解放前，这个小村庄因交通发达，从早年“居民稠密”景象到解放后村中大小商铺林立，如今能显示这种“地位”的，大概只有村里的“孙厝里古厝”。它被冠以“南港九十三乡第一屋”称誉。所谓“南港”是南通之旧称，而“九十三乡”则包括当时南通镇所有村庄。且不说对这处古厝的定位是否符合历史事实，但它至少证明小村的辉煌过往。古厝始建于清代，一说故居主人经营木材生意发家，此家曾被赐予一块“诰命夫人”牌匾。主座两边半，前后三个天井，建筑面积约1700平方米，建筑构件与装饰，透出主人的地位和审美情趣。古厝边为书斋，面积为200平方米，1995年，书斋及花园因小孩玩火烧毁。

　　据相关资料记载，孙氏后裔还与福建船政有关系。如孙维城，系船政后学堂驾驶专业第十九届毕业生，曾任“靖安”舰副舰长、“张”字艇艇长；孙筠系船政后学堂驾驶专业第十一届毕业生，曾任南京海军军官学校斋务长；孙上笏，曾是福州海军飞潜学校学生；孙世琛，曾是福州海军飞潜学校学生。

　　小村的“中街”，原先是石板路，那条路一直通到渡口，至上世纪80年代才改设水泥路。在街中，一排木构民居沿街面而建，其建筑年代难以考究，但通过当地村民居住时间来猜测，可能有百年历史。原来街面两侧摆满摊位，熙熙攘攘，赶早者摩肩接踵。而时至午后，这条街就十分安静，十几米外的交谈声、行人过往脚步声都能依稀听见。也许在很多村人心中，不会去考究村中有没有一段显赫过往，也不会去想某个时代和哪段跌宕起伏的历史有所关联。

　　《福州晚报》（2025年2月12日 A07版 闽海神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