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闽江悠悠橄榄青
2025-08-0910:58:01来源:福州晚报

  作者:青色

  一路向西,绵延的橄榄树在眼前铺展,无穷无尽,令人震撼。如非亲身所历,我如何也想不出在闽都大地上尚有如此之多的橄榄树。我以为它同曾经“闽江两岸橘子红”的福橘,早已消逝在时光里。

  在我浅薄的认知中,橄榄又硬又苦,对它的印象仅限于家乡平潭不论储存多久、依然闪着白盐花的“橄榄咸”。迁居福州近20年,这里的一草一木牵系着我,橄榄文化也深深吸引我。

  对于福州人来说,橄榄的意义非凡。酱汁橄榄、茉莉花串、稀饭龙眼、酱油荔枝、盐水青桃……是刻在骨子里的乡愁,它们的存在,让童年的他们成了“福孩子”。在老福州的眼里,低调又独特的橄榄,是特别经得起时间考验的果子,它有着不可替代的化浊澄清之功效,用他们的话来说,“年纪越大、阅历越丰富,越喜欢”。乡人嚼出它的清澈和质朴。作为乡愁的代表,2006年闽侯橄榄、茉莉花及福橘,被同时送入太空,进行组培苗的实验。这是一份殊荣。

  橄榄原产中国南方,是橄榄科橄榄属的亚热带水果。在中国,它的栽培时间不晚于西汉,福建、台湾、两广、云南等地均产。与其他水果不同,橄榄自初生至果落,皆保有一身青绿,故有“青果”之别名。它味苦涩,啖之良久回甘,古人认为此品性犹如忠臣——忠言虽逆耳,实则益朝政,故又有“忠果”“谏果”之名。

  历史上,闽中(今福州)橄榄是皇家贡册上的名物,新旧《唐书》对它皆有明确记载。明时,芋原(今淮安一带)上八十里便已沿麓种植橄榄,且甘蔗洲独多。而今,闽侯县更是闻名遐迩的“中国橄榄之乡”,特别是白沙镇和鸿尾乡,江岸皆是橄榄树,绵延不绝,令人有误入橄榄王国之感。

  在白沙大目埕村和鸿尾埕头村,满目尽是高大端直的橄榄老树。这是我见过的所有树中,最多老树的树种,没有之一。询及它们的年岁,当地村民亦未能说清,只道寻常。老人们作撑臂合抱状比画:“自20世纪50年代人民公社接手过来,就这么大。”

  村民们眼中的寻常,在我看来,却不寻常。它们的枝干超乎常理地奇异生长,有的像梁山好汉“霹雳火”秦明冲锋陷阵的武器——“狼牙棒”,主干的四面八方陡生出一枝枝黝黑的“狼牙”;有的如巨龙,全身无一枝多余的枝干,巨大的头,横扫碧落的龙尾,及将二者连接起来的虬曲主干,便是它的全部;有的似一只挣扎望江的鳄鱼,四肢全断,余一个尖尖的脑袋不屈地向前……最令我不解的是它变化多端的树皮。凭我的眼力,不看橄榄叶片,仅看树干外皮,竟无法辨认。

  许多植物树干外皮有独特的辨识点,如法桐树皮脱落,其干灰白斑驳如花蛇;别名“痒痒树”的紫薇,外皮剥脱后异常光滑,人们形容其猴子都不易上爬;有“美人树”之称的美丽异木棉,幼年时枝干布刺,成年刺落,留眼状痕……荔枝枝干相对光滑,龙眼枝干龟裂,它们的特点在老树、大树上尤为明显,但我在橄榄树上却模糊了。橄榄老树主干似乎毫无规律可言,同样一抱有余的枝干,有的像荔枝,光洁而有树瘤,有的似龙眼枝干,龟裂如古松。都是橄榄树,却似乎不是一个物种。将之求教于当地农技郑老师,回曰,橄榄树受气候、地理位置影响较大,单凭树皮很难识别。

  在闽侯,说起橄榄,榄农提得最多的是“嫁接”二字。“嫁”过来,接上去,就能换种改命。为了丰产、改良,许多果树,如荔枝、龙眼等都需嫁接,但没有一种果树的嫁接有橄榄树之彻底。许是顽强的生命力使然,不论大树,还是小树、老树,都能嫁接;也不论是“高位”“中枝”,还是“墩位”嫁接,只要技术过硬,都能成功;尤其是高位嫁接,次年就可挂果。嫁接,俨然改变了祖祖辈辈留下的谚语“桃三李四橄榄七”中“橄榄七”(橄榄从栽种到结果需七年时间)的命数。

  每至嫁接的好时节——春天,就有技术员充当“红娘”,逐村奔波,挨家挨户忙活。而我们途经闽江边,常见一树树橄榄穿着崭新“布衣”或“皮衣”,那便是嫁接后防晒防寒的防护服。

  当然,嫁接的前提是得有良种。寻找万绿丛中的“优等生”,是千百年来果农从未懈怠的追求。现今果农主栽品种之一“灵峰”橄榄,就是历经筛选,从万树丛中跳脱出来的“幸运儿”。它的母本来自白沙联坑村灵峰自然村。这是目前市面最时尚的甜榄之一,甜、香、脆俱全,它与“清榄二号”(又名“梅埔二号”或“梅香二号”)、小三菱等几乎替代了长营、惠圆、檀香等传统橄榄品种。

  橄榄原是遗世独立的清雅之所在,凭“苦尽甘来”的品性赢得世人尊重。只是,从前多不适宜生食,常作为佐料入馔、入汤、入茶,或被细细制成各式蜜饯。而随着甜榄品系的异军突起,这古老树种被时代赋予新的使命——如今它成了可直接生啖的鲜食妙物,不仅是天然“润喉宝”,且能开胃解腻,醒神止渴,涤荡尘烦。

  橄榄是出了名的长寿树,理论上,一般树龄可达三五百年,民间老话“一代种树,十代收成”,说的就是它。但实际上,真正如此高寿的少之又少。在鲤鱼洲国宾馆中,有一道名菜“百年橄榄炖螺头”,其橄榄便是采自港里岛上的一棵两百年左右的“长营橄榄王”。这是我所能找到的唯一一棵有名头的橄榄树王,其余的数棵不是被砍,便是因山高路远,寻觅不至。

  六月的一天,暮色漫过树梢之际,我终于抵达它的跟前。适逢树王疏枝,离枝鲜活,树下落了一地的青橄榄,蹲下身,拾了满满一袋,归家后,一层盐一层橄榄地做起了童年中的“橄榄咸”。许是高空掉落,多有碰伤,我剜去了它的创口,不知它能否成功,但这是橄榄王的馈赠,断不能辜负。

  数日的走访,苍郁的橄榄林,蓬勃的橄榄市场,让人欣喜,却又慨叹。许是树太多,大树、老树,早就看惯,砍了就砍了,接上新枝便好。即使是老树,榄农也不甚在意它们的消失,反倒是我们这些外人莫名心疼。也或许是未赶上丰收季节,我陡然思慕五代时期“青果船”载运橄榄的情景:闽江悠悠,帆影幢幢,船上皆是垒得整整齐齐的,半是蕉叶半是榄果的木桶,阳光透过它们,漏到船板、船舱,折射出金色光芒,橄榄的芬芳就飘荡在船的上空……

  站在闽江畔的老橄榄树下,望江水东去,尝着未熟的软嫩橄榄,总觉得它藏着闽都人的性子。初尝是苦的,慢慢回甘,艰辛的日子终于熬出了头。那些绵延的橄榄林呵,守着江水,守着岁月,把清苦与甘甜都酿成了乡愁。风过时,我依稀听见千百年前的叫卖声——“卖橄榄哦,新摘的橄榄——”顺着江水,一直传到今天。

  《福州晚报》(2025年8月9日  A07版 兰花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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