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球(今日本冲绳)位于中国东南太平洋上,由许多大大小小的岛屿组成,因其“地界万涛,蜿蜒若虬浮水中,故名流虬,后转谓琉球”。([明]陈仁锡:《皇明世法录》,卷80,明刻本,第12页)洪武五年(1372年),明太祖派遣行人杨载赍诏书往琉球劝谕,获得成功。琉球国“中山王察度遣弟泰期等随载入朝,贡方物”。([清]张廷玉:《明史·外国四·琉球》,卷323,中华书局1974年版,第8361页)这是中琉友好往来的开始,由此拉开了中琉宗藩关系的序幕。洪武二十九年(1396年),朱元璋“赐闽中舟工三十六户,以便贡使往来”。([清]张廷玉:《明史·外国四·琉球》,卷323,中华书局1974年版,第28册,第8362页)闽人三十六姓赴琉球后,择地而居,曰“唐营”(俗称“久米村”)。据《久米村系家谱》载,移居琉球的闽人姓氏有:长乐县的梁姓、郑姓,闽县、侯官县的林姓、金姓等。永乐二年(1404年),成祖朱棣遣使赴琉球悼中山王察度,并封其子武宁为中山王,这是中国册封琉球之始。从此,中琉之间维持密切的宗藩关系,直至清光绪五年(1879年),日本以武力吞并琉球,改琉球为冲绳县为止,历时508年。
在这508年里,每位琉球“国王嗣立,皆请命册封”,(高歧:《福建市舶提举司志考异》,1939年版铅印本,第36页)明清两代共遣使册封琉球国王22次,共派出册封使臣43名。而琉球国则以种种名义遣使来中国,如进贡、接贡、庆贺、进香、谢恩、报丧、谢封、接封及接送海上漂风难民等。仅以康熙朝为例,据琉球《历代宝案》《中山世谱》等资料统计,琉球共派遣华使团38次。使团通常由100~200人组成,抵达福州后,均被安排在柔远驿,除正副使臣一行20人左右北上进京外,其余成员则留在福州,从事贸易活动,或学习各种技艺。中琉宗藩关系即琉球承认中国为宗主国,琉球为藩属国,琉球定期或不定期向中国朝贡,接受中国对嗣位新国王的“册封”。中国保护琉球的安全,但不干预其内政。两国间保持礼节性的朝贡关系。在封、贡使者往来中,两国商品贸易和文化交流得以促进。封、贡使者往来于福州港与那霸港之间,福州港口有柔远驿,那霸港口有天使馆。柔远驿含有怀柔远方来客之义,建于明成化年间。后来,福州被指定为与琉球交往的专设港口,到柔远驿居住者多为琉球人,民间俗称琉球馆。
从明洪武五年到清光绪五年,官方共派出册封使22次、43名(明14次、27名,清8次、16名),其中受命为册封琉球正使或副使的福州人有:明万历七年(1579年)册封琉球副使谢杰;清嘉庆十三年(1808年)册封琉球正使齐鲲;清道光十八年(1838年)册封琉球正使林鸿年;清同治四年(1865年)册封琉球正使赵新。
明成化十年(1474年),市舶司由泉州迁至福州,衙址设在布政司西南乌石山北面、澳门河南面。市舶司的职权是“掌海外诸番朝贡市易之事,辨其使人、表文勘合之真伪。禁通番,征私货,平交易,闲其出入而慎馆谷之”。([清]张廷玉:《明史·职官》,卷75,中华书局1974年版,第1848页)福州市舶司还负责点验、勘合琉球贡舶,接待琉球使臣并护送入京。
福州与琉球交往已久。册封使臣受命后,先到福州造船,或由福建地方官代为督造。船造好后,选定黄道吉日登舟,由福州梅花海口或五虎门海口开洋,经东涌、小琉球、黄茅、钓鱼岛、赤尾屿、姑米山、叶壁,进那霸港。海上航行单程一般要十多天。
明嘉靖十一年(1532年),陈侃奉谕出使琉球,对中山王世子尚清进行册封,为此第二年赴闽造船。嘉靖甲午(1534年)三月毕工,当年去还。陈侃写道:“其舟之形制与江河间座船不同,座船上下适均,出入甚便。坐其中者,八窗玲珑,开爽明霰,真若浮屋然,不觉其为船也”。“分二十三舱,前后竖以五掩大桅,长七丈二尺,围六尺五寸,余者以次小而短。”“舟之器具:舵用四副,其一置,其三防不虞也。橹三十六枝,风微逆,或求以人力胜,备急用也。大铁锚四,约重五十斤。大棕索八,每条围尺许,长百丈”。“水四十柜,海中惟甘泉为难得,勺水不以惠人,多备以防久泊”。“刀枪马箭之数多多益办。佛郎机亦设二架,凡可以资戎者,莫不周具,所以壮国威而寒外丑之胆也。”([明]陈侃:《使琉球录》,引自《台湾文献丛刊》,第287种,台湾银行经济研究室编,1972年版)
陈侃之后,明代出使琉球还有4次,到清代则更频。赴琉球的使船封舟,由礼部负责,指派福建当地官员具体施工。船厂设在福州闽江中的南台岛上。使船的送迎仪式也在南台举行。陈侃写道:“予等启行,三司诸群送至南台”,“南台距海百余里,大舟畏浅,必潮平而后行”。([明]陈仁锡:《皇明世法录》,卷80,明刻本,第12页)
琉球,原本是一个“缚竹为筏,不驾舟楫”([明]严从简著,余思黎点校:《殊域周咨录·琉球国》,卷4,中华书局1993年版)的海上岛国,生产力水平极为低下。为帮助琉球发展海上交通和贸易,明洪武二十五年(1392年),太祖“赐闽人三十六姓善舟者”。([明]龙文彬:《明会要·外藩一·琉球》,卷77,中华书局1956年版)这些来自福州河口的闽人,大多数是福州人,多是有文化的专业技术人员。他们到琉球传播中华的先进文化和技术,大大推动了琉球造船业、航海业等的发展,使琉球一跃成为“以海舶行商为业”的贸易中转国,迎来琉球的大航海时代。琉球商船往返于那霸与福州之间,航迹遍布南海群岛,推动了东亚和东南亚的经济发展。来自福州河口的闽人三十六姓,掌管着琉球与中国之间的贸易。
明初,朝廷先是在泉州设立市舶司,定为琉球入贡口岸,但对朝贡的琉球贡使船来说,从海洋航行方位看,航船顺流而下,必定是先到福州,而后才到泉州,再转运北京,这样明显不如直接到福州再转运北京来得省事。琉球“蕃舶入贡,多抵福州河口,因朝阳通事三十六姓,起先皆河口人也,故就乎此”。([清]顾炎武:《天下郡国利病书·福建六》,卷96,中华书局1986年版)明廷规定,中国与琉球的朝贡贸易主要通过福州港进行,福州是对琉球开放的唯一口岸,也是册封使团离国启航的出发地。琉球贡使船不泊泉州之后,为加强对中琉贸易的管理和控制,明成化十年(1474年),市舶司由泉州移到福建首府福州,福州港被指定为中琉交通的专用港口,河口则成为明清两代琉球贡使的登陆地。福船作为册封舟往返于福州与琉球的航路上,带去朝廷柔远抚蕃圣旨的同时,也带去琉球赖以生存发展的贸易机会,促进中琉的海上贸易。
明清两代,中国册封使和中琉双方朝贡贸易的航路,即从福州直航至那霸,要利用夏季五六月间的西南风、东南风或南风和西南往东北方向的海流。从福州闽江口五虎门或梅花千户所出发,途经东引或东沙、小琉球、鸡笼屿、花瓶屿、彭加山、钓鱼岛、黄尾屿、赤尾屿、姑米山、马齿山等进入那霸。而从那霸返回福州,则要利用十月、十一月间的东北风、西北风或北风和反向的海流。朝贡贸易为琉球带来发展契机,一方面,琉球将从各国购进的特产,以朝贡的名义转卖给中国;另一方面,琉球把中国皇帝“御赐”的货物和在福建购买的商品,转卖给日本和东南亚各国。琉球商人在福建所采购的商品主要有三类:第一是纺织品;第二是日用品;第三是食物和药品。琉球逐步发展成为太平洋地区的贸易中转站,并一度成为明清两代对外贸易的重心,也成为明清官府获取海外奢侈品的重要渠道。福州人还开辟了由福州经台湾海峡和琉球群岛前往日本的新航线,以取代原先经由朝鲜半岛往日本,或经浙江宁波东渡日本的路线。(陈自强:《略论明代中后期福建的对日交通》,《海交史研究》1985年第2期,第48页)
1875年“球案”爆发,日本明治政府企图吞并琉球。时任琉球世子尚典老师的林世功,被秘密派遣来华,经福州前往京师,请求清廷出兵救援琉球。林世功是移居琉球闽人三十六姓之后裔,祖籍福州府闽县林浦村(今福州市仓山区林浦)。清廷因此派遣李鸿章与日本谈判,提出将包括冲绳本岛在内的中部各岛归还琉球,恢复琉球王国,将宫古及八重山以南各岛划归中国,将包括奄美大岛在内的五岛划归日本,此即“琉球三分方案”。但遭日本方面拒绝,谈判陷入僵局。时任清廷詹事府右春坊右庶子的陈宝琛上了《琉案日约不宜遽订》的奏章,提出要抗衡日本,保存琉球,采取延宕之法。他的建议为李鸿章所采纳,虽然无法保护琉球不被日本吞并,但也是对琉球王族的支持。李鸿章采用延宕之法应对日本谈判,从此琉球问题被搁置。林世功见向清廷请求援救的希望破灭,遂以死抗议日本的吞并,留下“一死犹期存社稷”的绝命诗句。林世功为救亡图存以身殉国,反映了儒家文化对琉球知识分子的深刻影响。从明洪武五年(1372年)到清光绪五年(1879年),中琉宗藩关系保持了508年。随着琉球被日本吞并,福州也从此结束了作为中琉海上交通专用开放港口的角色。
本文选自《福建海上丝绸之路·福州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