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坚

　　螺女矶头水不波，闻郎岸上唱离歌。

　　〔明〕黄玄《螺洲竹枝词》

　　清晨5时许，台江华龙园的闽江畔渐渐“苏醒”。薄雾如纱，空气清冽。人影在晨光中浮现，利落地褪去外套，舒展身体。一声“走嘞”的轻快吆喝后，身影便次第没入江面。“哗啦，哗啦——”击水声不绝于耳，涟漪轻荡，人影融于水中，或奋力破浪，或仰面漂浮。他们脸上不见畏惧，只有全然的沉浸与享受，仿佛回到生命最初的摇篮。这每日的仪式，已成为榕城清晨一道宁静而充满生机的风景。

　　这便是福州许多闽江游泳爱好者日复一日的坚持。眼下正值冬季，大清早入水，更添许多豪迈之气。作为福建、福州的母亲河，闽江从容穿城而过，将福州的灵秀浸润至每寸肌理。对这些“泳士”来说，游泳不仅是运动，更是一种深入城市肌理的生活方式，是与母亲河之间无声的对话。

　　你若来福州，常能在江边见到这样一群人——他们不只在岸上远观，更时常跃入碧波，让水流托举身躯，触摸这座城市的脉搏。在福州，游闽江的爱好者多聚集在闽江洪山大桥至鳌峰大桥之间的部分区域。这段江面水流相对平缓，沿岸便于下水，成了许多游泳爱好者每日“打卡”的胜地。

　　“福州的水，养人，更悦人。它是有生命的。”80岁的刘友盛老人眼中闪着光，每天坚持晨游半小时。“一天不下水，浑身不自在。”这是他挂在嘴边的口头禅。老刘说，悠闲地泡在江水中，他常常回忆起往事。从4岁起，他就在台江浦东村的河里摸鱼抓虾练水性。此后的人生中，他就在这闽江上谋生活，江水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

　　“这是活水，游一趟，全身毛孔像会呼吸，舒坦！特别是这些年闽江的水质越来越好，岸边的景色也越来越漂亮，这种现代化的感觉真让福州人自豪。”老刘充满感情地说。他所在的长青冬泳队，每月都会组织开展“水上茶话会”。这支队伍1991年创立时才9个人，至今已达百余人。退休的、在职的，当干部的、做商贩的，社会身份在江水中淡去，留下的只有因水结缘的挚友情谊。

　　省残运会冠军苏林珠幼年时意外失去左腿，阴霾过后，她选择了游泳。在闽江边，她摘下假肢，单腿跃入那片宽广的怀抱，一种自由的感觉将她紧紧包裹。“水是公平的，水的阻力对谁都一样。”她说，游泳让她“站得更好、走得更稳”。闽江这条母亲河，是真正给予她勇气、自信的精神母亲。

　　66岁的王世平喜欢畅游自然水域。“河水有性格、有灵魂，它有流速、温度的变化，还有小涡流，比泳池有趣多了。”他很享受冬泳上岸后通体发热、血脉偾张的兴奋感。

　　福州人乐水，也乐于共享这份快乐。福州市冬泳协会旗下有数十支队伍、上千名会员。每年元旦的“全国冬泳日”，闽风园与闽水园之间，各地泳友奋勇逐浪。这样的迎新年仪式，已经延续了20多年。

　　许多地区民间的游泳运动团体名称叫游泳协会，但在福州却是叫冬泳协会。这种故意的“以偏概全”，隐含着游泳爱好者的自豪感：“都能冬泳了，其他季节的游泳还在话下吗？”网友“白袍客”表示，福州人有多爱闽江、多爱游泳，从各支冬泳队的名称就能看出，比如西河队、闽风园队、闽水园队、江南水都队等等，闽江北岸一两公里就有一个冬泳训练基地。许多“泳士”喜欢长漂——长距离游泳，从闽侯青岐大桥顺流而下，沿途经过淮安大桥、洪山大桥、金山大桥、尤溪洲大桥、三县洲大桥，虽然不是坐船，却颇有“轻舟已过万重山”的畅快。

　　这份热爱，升华为对水域的眷恋与守护。许多资深泳友组成水上义务救生队，常年巡逻在闽江、白马河等开放水域。十余年来，他们已从湍急水流中挽救数十条生命。守护着这片带给他们无限快乐的水域，让每个人安心亲水，成为他们心中更深沉、更满足的快乐。

　　除了冬日，你若在盛夏黄昏漫步江滨，会看见闽江化身为天然的亲水乐园。落日熔金，霞光染江，浅滩处男女老少嬉戏笑闹，笑声随波荡漾。而在秋天，江水明净，游弋其中更是身心如洗。

　　来福州，当“泳士”，这样的体验你值得拥有。

　　《福州晚报》（2025年12月12日 A16版 现代闽生活72式（福州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