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著名评话表演艺术家陈春生、黄天天和黄仲梅(艺名“科题仔”)齐称福州“评话三杰”。三人说书,各有千秋,桃红李艳。大哥陈春生,擅说青衣书,尤其是角色分音,使书中人物跃然台上,其唱腔缠绵悱恻,“泪嗓”堪称一绝,催人泪下。老二黄天天,擅讲短解武侠,道白节奏明快,唱功字正腔圆,其“波浪叠”呀呀哎及诉牌弹舌,倾倒听众。老三黄仲梅,擅说喜剧书,语言生动,妙趣横生,是“扮底”(临台敷衍)大王,且“科题仔讲报”誉满榕城。
1947年春夏之交,福州评话公会组织吼声剧团,演出《瀛台恨》,“三杰”粉墨登台,联袂演出。陈春生饰饭店婆,黄天天饰荣禄,黄仲梅饰李莲英。从南台演到城里,他们在台上的精彩演出,连闽剧班社演员也来观摩,轰动了福州城。
“三杰”曾金兰结契,谊为兄弟,约定不唱对台,不在同一地演出,不同台比高低。而1952年,南屿搞物资交流会时,三人却同一天到达南屿,为交流会助庆,在南屿街一齐搭台演出。陈春生在街的下报三叉口搭台,黄天天在街的上报搭台,黄促梅在镇工会大厅搭台。整条街被群众挤得水泄不通,各自台下都挤满听众,开场的鞭炮一响,“三杰”同时登台,传为佳话。
陈春生讲书重书德。他一上台,首先向听众深深一鞠躬,然后,唱起“三恩八德”序头,劝导尊师爱徒,讲究仁义道德,接着讲演正书。有一次,他的徒弟小神童被东家聘请说书,发现与师父对台,要改期。春生师获悉后,安慰说:“神童,你尽管放胆讲,要首先考虑说好书,不要首先考虑听众多不多。结果那天晚上,陈春生坐着说一本书,既不影响徒弟,又不损害听众。
把金钱看得很轻,不追求物质享受,是陈春生美德的又一个突出方面。上世纪50年代初,他领导的“九人团”专演现代戏,卖座差,收入少,他就将说评话收入的钱,拿给剧团同志做伙食费,还动员大家自挑行李,自搭戏台,为振兴党的文艺事业呕心沥血。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陈春生老师三上北京城,见到了毛泽东、刘少奇等党和国家领导人。1958年,他参加第一届全国曲艺会演,汇报演出福州评话《刘刚闹院》,其精彩的演技,引发《人民日报》发表了人物专访。文艺部部长周扬对他说:“象你陈春生这样的评话员,再多我们都欢迎。”1963年12月,他又赴京参加全国曲艺创作座谈会。在会上演出短篇现代评话《赤水岩》。座谈会分发了陈春生深入山区、海岛,为农、渔民演出的先进事迹材料。
上世纪60年代初,笔者有幸在福建人民广播电台文艺部聆听陈春生老师专录的现代书《九命冤》。说到蚬埕行凶一段,一人多用,好人坏人、男女老少都讲得有声有色,惟妙惟肖。当利渔夫妻见自己两个儿女将溺死蚬埕,恶霸孙亨梧又不让孩子上岸,夫妇向孙求情时,那叫句:“哎呀亨梧伯,你是亨梧伯呀……”叫得一波三叠,动人肺腑。接唱[泪嗓]:“你要念奴吃亏受罪……”一报,如泣如诉,令人酸鼻。
黄天天不但书说得好,编书也编得呱呱叫。上世纪30年代中期,他曾与江南生合作,应大桥三友书店老极十哥、炳哲、宝铨的约稿,编写活页评话《忠臣血》,每出一期,书迷都争先恐后购买。后来黄天天自编《英雄泪》。1938年,抗战期间,评话萧条,他全家搬到徒弟郭天天祖家(步卓村)居住,而他编写的《忠》、《英》二书,销路仍然很好。三友社老板担心黄天天不继续把曲本写下去,三人天天轮流到步卓村催稿,还带上天师爱吃的鱼奇仔炖肥肉,以示慰问。两部评话圆满结束,轰动了福州,流行到香港、台湾、新加坡等地。闽班新国风老板捷足先登,把这两部评话改编成闽剧,搬上舞台,引起轰动效应。上世纪90年代初,评话作家曲锋又根据黄天天的《英雄泪》曲本改编成唱白相间的5集《英雄泪》评话盒带,由评话名家王东曦演讲,福建省长龙影视公司出版发行。
有一次,黄天天到福清县渔溪镇演出,东家不认识他。问道:“你是真的黄天天,还是假的黄天天?”“我是黄天天,来向你们学习的。”他谦逊地说。当天晚上,他那精彩的演唱,拴住了农民大众的心,整条渔溪镇大街站满了听书的人群,连县委书记也来听书。第二天,那书记还在干部会上说:“你们搞宣传的,都要学习评话先生的生动语言。”
黄天天嗜好抽旱烟,那杆长约三尺的竹节旱烟锅,衔在嘴里,披着那件开襟青呢长大衣,不时吞云吐雾,笑口常开,真有评话艺术家的风度。他平生有两个迷:“土人囝迷”和“锅边糊迷”。他喜爱泥塑土人囝。解放后,福州洋头口泥塑店改行,模型全部被他收买。下乡演出时,他总爱带点泥块回来,塑造各种各式的彩塑,曾在台江区文化馆举办“黄天天泥塑展览”。春节期间,学生到他家里拜年,天师都以土人囝相赠。此外,晚上说书回来,到小桥头时,他的徒弟或师侄要请他吃宵夜,他只点“锅边糊”,或是绊面加扁肉汤。他生活俭朴是评话行所公认的。
黄仲梅先生,听众都称他“科题仔”。他说的《火攻红莲寺》和《蔡松坡打倒袁世凯》,红遍福州城,造成满城争说红莲寺,街谈巷议蔡松坡的评话热。黄先生说:“说喜剧人物,说三句不笑就没功夫了。”“科题仔讲报”家喻户晓。他曾借讲报,在书台上巧妙地讽刺国民党军事布防的腐败。他说:“在闽江口,国民党吹牛海防‘十分牢固’,铁丝网里三层外三层。唯是有一天,铁丝网因为一辆人力车驶过去,碰一下,裂开一丈多。”接着说:“闽江口国民党战舰挺多,舰长一姓姓科,名叫题仔。(科题仔是旧社会对船民的俗称)共侬家科题仔同名。”暗喻渔船当战舰,闹出了笑话。
有一晚,他在南门外讲演《抓肚丁》序头,讽刺伪警趁火打劫,敲诈勒索的卑劣行径,听众掌声雷动。不料,他一下台就被抓进班房。一个伪警长气势汹汹地指着他鼻子骂道:“你好‘镂骨’(尖刻)呀,小心你这‘六斤四’(指脑袋)会搬家!”“我是讲书的,一不谋财,二不害命,总不至拿去砍头?!”说罢,手中的烟斗轻轻地在墙角边的竹筒上不停地敲打,装着抖烟灰的样子。“呃,老实点!你在干什么?警长大声喝着。科题仔一字一板地答道:“我在敲竹杠!”警长的脸刷地一下涨红了,瞪目结舌,不知所答。后来由于某商家作寿,要订他的书,就出面作保,他才被释放。
1953的,黄仲梅因患心脏病,猝然去世,终年才五十欠一。在出丧前,有一位老人来到灵堂,凝望着黄先生的遗像,泪水夺眶而出。老人说:“我是福州人,听过先生的一次评话,印象很深。因生活所迫,旅居南平。解放了,我刚回家乡,很想再听先生说书,谁知先生遽死,终成恨事。”送葬那天,灵柩路过大桥时,许多老听众拦路,要看一看先生的遗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