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align=center]][[image1]][[/p]]
收藏于故宫的《明宪宗元宵行乐图》(局部)
[[p align=center]][[image2]][[/p]]
旧时京城正月十五,正阳门前妇女们排起长队摸门钉,祈子求福
[[p align=center]][[image3]][[/p]]
晚清《图画日报》中的猜谜。 张树培绘
正月十五上元日,又是一年元宵时。
因正月是农历的元月,古人称夜为“宵”,而十五日又是一年中第一个月圆之夜,也是一元复始,大地回春的夜晚,所以称正月十五为元宵节,又称为小正月、元夕或灯节。按中国民间的传统,在这天上皓月高悬的夜晚,人们要点起彩灯万盏,出门赏月、燃灯放焰、喜猜灯谜、共吃元宵。
元宵节在中国已经有2000多年的历史。从最初皇家的祭祀祈福,到后来成为合家团圆、万民同乐的喜庆时节,元宵节的形成和演变,蕴含着中国历史的进程,起起落落,终成大观。元宵之夜,赏灯猜谜吃元宵,成为世代相沿的习俗。
在中国,年节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藉由年节的礼仪、风俗,炎黄子孙不论何时何地,都能牢记自己的文化归属,找到自己的文化之根。
——编者
祭太一解宵禁终成元宵
元宵节,日期在正月十五,这一天也叫上元,因此这个节也叫上元节。元宵节的“元”当然是指上元,宵指晚上,就是说,这个节日与除夕、中秋节一样,也是一个以夜间活动为特色的节日。而夜间的节俗活动主要是放灯、观灯,所以这个节日也叫灯节、灯夕。
虽然说元宵节的正日子是正月十五,但节期可远不只十五一天。正月十五,只可以说是元宵节的正日子,节俗活动的延续时间前错后挪,要长得多。在唐代,在十五前后各展一天,为3天;到宋代,由三而五,又加上了十三和十八,十三叫试灯,十八叫收灯。据王咏的《燕翼贻谋录》记载,这是宋太祖赵匡胤的主意。到明代,元宵灯期又增加到了10天,自初八至十七,当时朝廷还要给官员们放10天假。说起来史上最牛的恐怕要算宋徽宗,他“预借元宵”,要从头年腊月初就开始张灯,一直要持续40天。不过,这种近乎胡闹的事情并不多,元宵灯期一般也就三到五天。
关于元宵节俗的形成,说法颇多,但一般认为在汉代就初具雏形。史载汉武帝的时候,汉室要在夜里祭祀一位叫“太一”的神明。太一也叫“泰一”、“泰乙”、“太乙”,早在战国时期即被人所奉祀。据称,太一地位在五帝之上,并有恩于汉武帝。相传汉文帝也和元宵节有关,他是在大将周勃勘平“诸吕之乱”之后即位称帝的,而那勘平叛乱的日子正是正月十五,所以此后每逢正月十五夜晚汉文帝都要出宫游玩,与民同乐,并且确定这天为元宵节。
到了汉代的另一位皇帝汉明帝则敕令元宵燃灯,从而形成了后世张灯、观灯的习俗。汉明帝敕令燃灯与佛教有关。《西域记》称古印度摩揭陀国正月十五日有观看佛舍利放光雨花之举,届时僧徒俗众云集,颇为可观。汉明帝为了弘扬佛法,便下令正月十五夜在宫廷和寺院“燃灯表佛”。
元宵节的形成,还关系到古代国家制度的一些调整。中国历史发展到汉代,已经远离了自由的、朝气蓬勃的先秦,社会管理趋于严格。当时的都市实行“宵禁”,专门有执金吾者站岗执勤。但宵禁不利于元宵玩乐,所以朝廷调整为“金吾不禁”。汉代以后,战乱连年,民生凋敝,娱乐活动难以展开。至隋,国家又趋于统一,节俗活动也就盛行起来。而当此之时,却有人出于礼教和国力的考虑,上疏奏请禁止元宵活动,结果隋文帝“诏可其奏”。富有喜剧色彩的是,隋文帝禁元宵,他儿子隋炀帝则一改父制,大开元宵之禁,带头大肆铺张元宵的张灯、游玩活动,以至于后人称“今人元宵行乐,盖始盛于此”。
唐朝是自汉以后中国历史上又一个大一统的王朝,其国力之雄厚、社会之繁荣则更是空前绝后。唐都长安也和西周两汉一样,例行宵禁,但唯独元宵节期间特许弛禁放夜。
此后的宋元明清,元宵节一直是热热闹闹,花样翻新,新意叠出,一代盛过一代。今天,无论乡村还是都市,元宵节也仍然是一年里最为热闹的节日。
食元宵来自嫦娥奔月
谈元宵节不能不涉及吃元宵。食品的元宵和节日同名,显然是因借而来。元宵形如圆月,所以还有“圆宵”、“汤圆”、“水圆”、“汤团”、“团子”等别称。此外,元宵还叫元子、糖元、汤元等,这里的“元”大概是和上元之元联系着的。而关于元宵的名称,还有一则与袁大头有关的故事。据说民国年间,时任大总统的袁世凯觉得元宵和“袁消”同音,很不吉利,所以下令称“汤元”。然而,民意难违,袁某人只做了83天皇帝梦,该消还是消了。
元宵节食元宵,其来历有诸种说法。一种说法与后羿、嫦娥有关:嫦娥奔月之后,其夫后羿昼夜思念成疾,正月十四日夜,有一童子来求见,说是“夫人知君怀思,无从得降,明日乃月圆之候,君宜用米粉作丸,团团如月,置室西北方,叫夫人之名,三夕可降耳”。《嫏嬛记》所记的这则传说,即说明了元宵“团团如月”的形状,也隐约透露了食元宵求团圆的意念。另一种说法与唐太宗有关。相传大将李靖率部出征,归朝后春节已过,太宗为了犒赏出征将士,便在上元节设宴款待。宫廷厨师用糯米做成团子,吃起来又香又滑,颇受欢迎和称赞。于是,这种食品被称为“唐元”,象征唐王朝的一统江山。
现实生活中的食元宵也正是从唐代开始的。据载,唐代的元宵叫油,以面包枣,用手挤丸子似的挤入汤锅中煮熟,捞出放在井水中浸凉,然后再放入油锅中煎炸。这其实就是今天的热元宵。宋代人除食油外,还食圆子,有乳糖圆子、澄沙圆子、珍珠圆子、山药圆子等名目,这与今天的元宵已无二致了。南宋时,元宵已是上元节通行的节日食品。明代也是如此。清代的元宵更是名目繁多,花样新奇。今天,元宵因所包馅料的不同,分出香、辣、甜、酸、咸五味,元宵皮除了江米面之外,还有黏高粱面、黄米面、荷包面等。形制上,有大如核桃的元宵,也有小似黄豆的百子元宵。
元宵如同月饼一样,家制者少,市卖者多。《老北京的风俗》记旧京此俗云:
北京的元宵都是先做馅(有山楂白糖、桂花白糖、枣泥、澄沙、奶油。)把糖化好后,掺上果料,等着凝固成坨后,切成骰子形的方块,一颗颗放在大笸箩内的干糯米粉上,摇晃笸箩使馅粒滚来滚去而蘸上糯米粉,捞起蘸水,再下笸箩摇滚,馅粒便一层层地裹上了厚厚的糯米粉,成了元宵。店伙计们边摇边跳,俨然是在舞蹈,逛灯人不免要驻足围观,人越多,摇元宵的伙计们越起劲,甚至有的还即兴唱起了小曲。
元宵节吃元宵,与中秋节吃月饼同一用意,取意在于阖家团圆、和睦,表示在新的一年里幸福康乐的心愿;而送亲朋元宵,则是借以表示百事顺遂圆满的祝愿。现在,元宵已经不是一种单纯的节日食品,而成为一种人们喜爱的日常食品了。
闹元宵亦游百病
“正月十五闹元宵”,元宵节俗活动的最大特点是“闹”。所以说“闹”,是因为节日里有许多热热闹闹的社火百戏,人们也参与、沉浸在这热闹之中,如醉如痴。
一般来说,初十刚过,十一二三的时候,百戏社火便搬演开来,走街串巷,穿村越寨,直闹到十六七。不仅闹的时间长,闹的名目也多,明人刘侗、于奕正在《帝京景物略》中指出有鼓吹、杂耍、弦索:“鼓吹则橘阳律、撼东山、海青、十番,杂耍则队伍、细舞、筒子、斤斗、蹬灯、踢梯,弦索则套数、小曲、数落、打碟子。”到清代,这类杂戏更多,潘荣陛《帝京岁时纪胜》记云:
元宵杂戏,剪彩为灯,悬挂则走马盘香,莲花荷叶,龙凤鳌鱼,花篮盆景;手举则伞扇幡幢,关刀月斧,象生人物,击鼓摇铃。迎风而转者,太极镜光,飞轮八卦;击拽而行者,狮象羚羊,骡车轿辇。前推斡旋为橄榄,就地滚荡为绣球。博戏则竹马,扑蝴蝶,跳白索,藏矇儿,舞龙灯,打花棍,翻筋斗,竖蜻蜓;闲常之戏则脱泥钱,蹋石球,鞭陀罗,放空钟,弹拐子,滚核桃,打尜尜,踢毽子。
以上所引大多是杂戏,也就是现代所谓杂技,仅是元宵之闹的一部分。此外就是社火,这是规模和影响更大的,诸如踩高跷、跑旱船、耍狮子、舞龙灯、扭秧歌、打腰鼓……
元宵节习俗尽管最初与祭祀等信仰活动有关,但后来的主要性质是游玩娱乐。不过,在这个节日里,也有一些信仰习俗留存到近、现代,那就是走桥、摸钉等。
走桥一般在正月十六进行,所以这一天也叫“游百病日”。走桥习俗有许多别称,着眼于除病、去病,称“走百病”、“除百病”、“散百病”、“烤百病”等,而其中的走、散、烤、游以及桥等则显示了方式方法的不同。就方式方法而言,游、走、散基本是一致的,参与者是妇女,并且需是“联袂出游”。明清两代的妇女们是罩白绫衫,成群结队,肩并肩、手挽手地出游,打头的一人举香开道,其他人尾随其后。烤则不同,它和火联系,也叫跳火。十六日夜晚,拢一堆小火,孩子先跳,大人随后,不能行走奔跑的幼儿也要象征性地烤一下。有些地区的游走还规定了地点,即需过桥(如北京)或走城墙(如南京)。
走桥之外,旧日北京还有摸钉的习俗,也是妇女参加,两者其实是相关的。所摸的是正阳门的大门钉,俗说如此“识宜男”,就是有利于生男孩。冯溥《元夜春词》同时写到了北京的这两种风俗,其词云:
一望平沙万里遥,月明何处尚吹箫?旁人争说前门好,姐妹牵衣过小桥。
张灯结彩放烟花
正月十五元宵节又称灯节,最突出的节物、景观就是灯,也最能概括这个节日的活动,而其余的灯市、观灯游赏以及社火百戏等节俗活动,都是直接或间接由此发展引申出来的。
上元花灯经过近两千多年的传承,展现了一个从独立到组合、从静止到活动、从单纯到装饰的过程。最初的灯是单纯、静止的,它不能运动,也较少装饰,并且多是单个独立的。其后的发展变化过程中,装饰最先迈出步伐,灯的里里外外都被加以雕琢、修饰。首先是灯的形状变得五花八门起来,各种几何形状如圆、短、方、角等出现了,仿生的如龙、马、黄瓜、柿子以及人物等也出现了;同时是灯的装饰性加强,除灯框多加雕饰外,灯笼上又有了彩绘,所绘内容或吉庆图案,或花草动物,或小说戏曲故事。
灯自身的装饰性加强的同时,相互的组合也实现了,唐有灯树,宋有鳌山。所谓灯树,也就是一种形状如树的灯架,相传始见于唐玄宗时的宫廷。不仅置有灯树,还结有灯楼。据记载,当时的能工巧匠毛顺曾在宫廷用缯彩结为灯楼,广达20间,高达150尺,灯楼上悬挂着珠玉、金银穗,灯上又绘有龙凤虎豹,极尽绮丽和韵致。至宋,更有兼具山林形胜的鳌山(也叫灯山)出现。灯山上绘的是神仙故事,更有结彩而成文殊菩萨跨狮子、普贤菩萨骑白象等造型,并且菩萨们的手臂还能活动自如,手指又能出水。组合型的元宵花灯自唐宋大盛以后,受到各代朝野士庶的青睐,人们匠心独运、心裁别出,更加宏伟壮观、精致巧妙的此类花灯不断涌现。今天,这种组合式花灯更是重大灯会所必不可少的。
上元花灯在组合的过程中,也开发了“活动”的渠道。宋代灯山上菩萨的手臂已经是活动的了,后来利用机械手段制作的活动花灯越来越多,极尽其妙。更为绝妙的是所谓“走马灯”,它的动力不是机械能,而是热能——《燕京岁时记》谈到其原理说:“走马灯者,剪纸为轮,以烛嘘之,则车驰马骤,团团不休,烛灭则顿止矣!”在机械化、电器化的今天,花灯的活动已经不再是难事,举凡自然界及社会所有的能够运动的东西,花灯都可以模拟,并且因为用电灯,明灭闪烁也成为运动的一种形式,为花灯增色不少。
古来上元花灯的种类、名目多极,真可谓数不胜数。张灯之盛、花灯之多,必然要形成贩卖花灯的灯市。宋代都市业已形成这种灯市。周密《乾淳岁时记》说:在都城,从年前孟冬开始,“天街茶肆渐已罗列灯球等求售,谓之灯市。自此以后,每夕皆然”。宋以后的灯市自然是格外发达,史志多有记载。
张灯之外,使元宵不夜天更为增色的是烟花。烟花不像灯火可以长明,而只是一霎闪烁,但这短暂的闪烁比灯光却要耀眼、绚丽得多;况且烟花的发展也和花灯一样,由简单而到复杂组合,可以构思设计得宏大、持久;此外,烟火的动感远较花灯为胜,可以急如流星,可以烂若花开,且有声有色,颇能激动人心,撼人魂魄。
烟花与爆竹是一个家族的,但后者较前者的出现要早一些。据宋高承《事物纪原》说,火药的杂戏始于隋炀帝,后世逐步完善,达到今天这种声色俱佳的境界。爆竹只有声响,无多可观;花灯只有色彩,没有声响;烟花则综合二者,既可观,又可听,并且有像爆竹一样迅捷或像某些花灯一样舒缓的动感。简单的烟花也只有可动可观却无声响的,正与爆竹相对。清代京城孩子们玩的“滴滴金儿”不爆不响,只喷花,就是如此。复杂的烟花则好像现代的实战模拟,可以构拟一曲“炮打襄阳城”的活剧。烟花的名目也像花灯、火炮一样,复杂多样、五花八门。
文人雅士射灯虎
张灯观赏、施放花炮烟火是灯节最主要的娱乐活动,与灯相关的另一项娱乐活动是比较后起的打灯谜。据传,汉代大将李广曾有射虎故事,而灯谜又如虎一样难“射”,所以也叫“灯虎”。谜语实际上是一种隐语,古时候也叫“庾词”。到宋代,谜语和元宵张灯活动结合出现灯谜——将谜语贴在灯上,供人游赏时猜度,中者扯下纸条,领取谜赠。由于灯谜有一定的文化蕴涵,又颇能撩人兴致、启发智力,后世便长足发展,成为元宵的重要节俗活动,尤其盛行于文人雅士、大家闺阁之中。江南苏州一带还称灯谜为“弹壁”,顾禄《清嘉录》记述其情说;
好事者,巧作隐语,粘诸灯,灯一面复壁,三百贴题,任人商揣,谓之打灯谜。谜头,皆经传、诗文、诸子百家、传奇小说,及谚语、什物、羽鳞、虫介、花草、蔬药,随意出之。中者,以隐麋、陟厘、不律、端溪、巾扇、香囊、果品、食物为赠,谓这谜赠。
所谓谜赠,按《在园杂志》的说法,只是难猜的才有;就是有,一般也是文房四宝、巾扇香囊一类雅致的物什。有时候,机巧的人们,还设置谜中之谜,标出的奖品是“苹果三千”,给的却是一颗苹果上插三根牙签,以资笑乐。文人雅士的谜自然儒雅一些,买卖商号为招徕顾客制作的灯谜则要“下里巴人”一些,比如“八戒洗澡”打“猪下水”。此外,灯谜这种雅致的娱乐形式还颇受阁闺女子们的青睐。《红楼梦》多次写到贾府的姑娘媳妇们猜谜,以至于宫里当妃子的元春还在元宵特地差人送个灯谜来让众人猜。
闺阁女子旖旎元夕
如前所述,我国古代的大都市长年宵禁,谁都无法暮夜闲逛逍遥,闺中女儿白日里都足不出户,更不用说夜间外出了。唯有上元节期间,金吾不夜禁,任人游玩,也包括闺中女儿。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太难得了,于是少女们如同出笼的小鸟,振翅飞出,欢喜中不免几分懵懂冲动,灯节的夜晚也便更加风光旖旎。
旖旎在二八少女的俏打扮。平日里蹙居闺中,为谁打扮为谁妆?今日里鸟儿出笼,精心妆扮显俏容。宋代词人史浩写到了这种旖旎:“一箭和风,秾熏许多春意。闹蛾儿,满城都是。向深闺,争剪碎,吴绫蜀绮。点妆成,分明是,粉须香翅。玉容似花,全胜故园桃李。最相宜,鬓云秋水。”
旖旎在出笼女子的纯情表露。闺中少女并没有见过多少世面,出笼初飞,难免慌慌忙忙,跌跌撞撞。因此,丢了弓鞋的,坠了宝钗的,比比皆是。而她们并不在意这些,只是珍惜着分分秒秒的美好时光,以至于“宝钗骤马夕遗落,依旧明朝在路旁”(唐人张萧远《观灯》)。更有的竟然拉起手来围成圈,一睹俊美男子的姿容。
旖旎在两情相悦的约定。灯影婆娑,月华浮动,被激情鼓满的少男少女也许就会私许终身。他们或者并肩私语,或者解佩留念,情谊缠绵,天欲曙而兴未尽,于是又约明年相会此日中。
灯总有收的时候,来年的约定也未必能够如愿,灯节的情爱也就有悲有欢。但无论是悲欢,只要真情在,依然旖旎,正如欧阳修的这首《生查子》所写: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如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作者:大乔)
(本文来源:文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