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曾玺凡
新洲将军庙始建于明代中叶,是为纪念金姓始祖金履丰将军而建。
金履丰(1235-1301),字希成,号亮功。他智勇双全,南征北战,战绩卓著,南宋时被敕封为驾前大将军兼御史大夫。将军志廉行洁,淡泊利名。
2013年10月11日凌晨四时许,庙内突生大火,无一文物留存。
一场大火 祖庙毁于一旦
2013年10月11日,农历九月初七。
在新洲小学读二年级的金雨豪和往常一样,背着大大的书包从家里往学校走去。家离学校不远,将军庙旁的小道是他上学的必经之路。
今天村民们的神色都有些奇怪,小雨豪从他们的脸上看到了些悲伤,但他不太懂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敢问。
走着走着,雨豪看见那条小道的路口被人和车堵得水泄不通。
平时这里是不会有很多人的,而那车居然是消防车,还有两辆!只有成年人半高的他看不见前面发生的事,只得抓紧书包往人缝里挤,越往里挤哭声越响。
终于挤出豁口。
雨豪发现,很漂亮的将军庙成了一堆灰烬,被烧没了。
几个小时后,将军庙旁的新洲村民仍旧不愿散去。
看着早已融进骨子里的古建筑就这么消失在眼皮底下,88岁的金可庄只得空抹老泪。这位耄耋老人曾在1989年主持过将军庙的重修,庙前一草一木,庙里一砖一瓦,老爷子都历历在目。
当天夜里是儿媳妇告知他庙里起火的。得知这个消息后,倒翻在床下的金老呜咽几声,便吃力地朝着他的“心头肉”奔去。微亮的天映照在他无数次走过的水泥路上,家和将军庙之间的这一里路,他比平时走得都快,都急。
可能赶不上了,到底是谁纵的火啊。
前些天金老还交了20元钱给老人会,准备参加后天在将军庙里举行的重阳节活动,但这一场大火,让年年重阳成了无奈空望。
最终经过消防队的现场勘察,人为纵火的可能性被排除,但百年古庙夷为平地的事实却已无法改变。
在新洲村,金可庄的同龄人已然不多。从新洲小学的教师岗位上退休之后,他便久居村里。如今年事已高,偶有聚会和将军庙的活动他也会微微颤颤地出门,去和“年轻”的老友们一起喝喝茶聊聊天。于他和老伙计们而言,将军庙就是一种日常的存在,几十年来的朝夕相处,就像老夫老妻一样,没人会去整天瞧瞧瞅瞅,就算闭着眼睛也都知道庙长啥样坐落在哪。
可如今它真没了,大家反而会十分不自在。
“89年和爷爷一起修缮将军庙的一位老人在听到庙被烧掉后哭了三天三夜。这两三年庙不在了,爷爷隔三差五就会去将军庙附近转转,然后又悄无声息地返回家中,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金老的儿媳妇说。
当时修庙的志愿者们更多都已去世,长眠之后亦无处感受这份失庙之痛。
“‘文革’期间‘破四旧’,将军庙里的很多装饰和雕塑都被毁坏,再加上木结构的庙身常年遭受白蚁侵蚀,使得将军庙只剩下一座空壳。‘文革’结束之后,从新洲走出去的华人华侨得以重返故乡,看到破败不堪的将军庙后,便集资捐款决定重修古庙,由我来主持修复工作。”金老说当时不像现在这样有照片可以对照着重修,全都是靠着对将军庙的记忆,一点一点拼凑出来,却也让一座延绵两百余年历史的古庙得以重焕生机。
老将出马 巨资保祖庙重建
在金兰兰的记忆里,两棵巨大的古榕树是和将军庙长在一起的。
“我们做小孩的时候不像现在,大人都不怎么管的,因为我家就住在榕树附近,所以经常会和小伙伴们爬到树上去玩,印象最深的就是树上的毛毛虫,特别多。”金兰兰的小学时代是在新洲小学度过,96年小学毕业,老师还特地把毕业照的拍摄地点安排在了古榕树下,将军庙前。
三年前的这场大火,不仅烧毁了整个将军庙,也让毗邻的两棵榕树损毁严重。
原本冠幅广展的古榕如今却像是生了场大病的老人,被截肢的主干对望着依靠水泥柱勉强撑住的另一根主干,曾经陪伴他们的将军庙不见了,孩子们也不敢来和“老人家”玩了。
“这两棵榕树绿化办有检测过的,一棵树龄631年,另一棵是551年。昨天那个绿化办主任下来看说,你们都是一帮老家伙在这里协调,我很受感动,有钱我全部拨给你了。”74岁的金昌福老先生说。
去年他和几个皆已退休的老伙计接受了村民举荐,并最终由村委确定为新洲将军庙重修委员会的核心成员,担任重修领导小组常务副主任的他原本是在福州帮着子女带孩子,过着平静的退休生活,却因祖庙重建而“再度出山”,甘当义工。
为了让修复筹备工作更好地展开,新洲村两委也给予了委员会极大的支持,不仅将装修一新的办公室提供给了他们,村长金新丰还把自己办公室的茶几都搬进了委员会,村支书林德宇也主动帮助协调委员会的办公启动经费,给将军庙的修复提供了强有力的保障。
办公室里,黄色草帽、瓷质茶杯和烟盒相间摆放在几位老人面前。窗帘半掩,热辣的阳光洒进室内,老人们目光微斜就能瞥见窗外将军庙被烧毁后剩下的几段残垣,红底金字上乌黑的熏烤印迹仍未褪去,像是一张被毁容了的脸,诉说着那场大火的惨烈,和老人们揪心的痛。
和二十几年前一样,一群本该颐养天年的老同志凭着对家乡的感情,和对将军庙的难舍,从村民的信任中站了出来,担下了新洲村“根”的维系;但和二十几年前不同的是,来新洲办厂的著名企业家曹德旺为将军庙的重建捐赠了一千万元。
金昌福说,“曹先生本身很有钱,捐赠的款项都是个人资产,但为什么要到我们这里捐款?总有点‘联姻关系’。他的汽车模具厂办在我们村旁边,是我们的‘亲戚’,而我们也做了相当的贡献,给他征了土地,所以曹先生对我们村也有相当的感情,也认为我们的将军庙有一定的历史意义,希望我们标志性的建筑能够重新修建起来,所以他做了善事。”
可委员会的老同志们都觉得,尽管有曹先生捐的巨款,但作为村民,作为新洲村的子孙后代,建祖庙大家也都要尽一点力,要请大家捐款也要找准时机,比如说将军庙上梁以后。
“只要我们开口,村民们都会捐一些……”
“人家曹德旺先生的钱很多啊,但同样也是来之不易,所以我们才会甘当义工,天天在这里上班,管好他的资金,严格按照财务管理的规定来进出,不要乱花钱,这些也是我们建庙人的宗旨。”
2015年11月14日,古榕前的那片“遗址”上,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那天村内外有两百多人齐来庆贺,彩旗合围着人群,脸上皆是笑颜。
还记得那些年我们一起在这里度重阳、过春节、初一十五拜一拜吗?将军庙只是暂别,重逢喜更甚。
三原一高 乡愁在此安放
听完母亲金兰兰讲述她儿时与将军庙相处的过往,五年级的金昊煊却没那么深的感受。
“有一回游神我和好多同学被安排在队伍的最前头,腰上还系着红色的绸带,肩上扛着旗子,后边跟着很多人,从将军庙出发,去到村里的各家各户。”参加完那次游神后,现如今昊煊记得起来的就是累,晚上回到家之后腰酸背痛的。
不过昊煊觉得重修将军庙不能建得比原来小,一定要和以前的一模一样。“要是建小了,在里面捉迷藏都不够我们躲。”昊煊说。
正如小昊煊的童言,将军庙的修复按照的是原地址、原规模、原结构并加以基础拔高的“三原一高”方案来执行,“将军庙原来是县级文物保护单位,是福建省乃至东南亚地区少有的古建筑,修复以后仍具有历史价值与意义,而且先人造的庙,虽然被烧毁了,但能按照原样修复,也证明了我们金氏后代能够延续先人的才智与能力。”尽管完整复原的难度很大,但金昌福老先生表示至少要八九不离十。
在将军庙申报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的过程中,福建博物院特地来到新洲村为将军庙系统拍摄了四百多张不同角度的照片,大到整座庙身,细到庙内各处的雕花与配色,每张照片都成了十分珍贵的复原参照。
再加上修复委员会多次走访文物管理部门,收集来了较为全面的历史资料。图与文的配合,让“三原一高”方案的执行有了最根本的保证。
“将军庙里的这八副对联,也是以前博物院拍下来,然后导入电脑中,花了好大力气做成了施工效果图,这八副对联都是刻在石柱上,包括上面的浮雕和字体,都和过去的一模一样。”金昌福说。
2017年11月,福建博龙古建筑设计有限公司和福建省尚艺古建筑工程有限公司分别成为了将军庙修复项目的设计方与工程方,两家公司均由曹德旺先生亲自指定。为了能够加强工程质量的监督,新洲将军庙重修委员会还专门设立了工程处,同样是由三位老同志负责。
将军庙施工进度计划表上,2018年7、8两个月需要完成后、中殿的木结构木材、柱础及下槛石石材等部分的安装,如果天气状况良好且工程进度顺利的话,国庆节前后就能完成将军庙的上梁。
房顶有梁,家中有粮,房顶无梁,六畜不旺。
历经风雨的新洲将军庙,能否以一种全新的姿态再次回到新洲人甚至福建人的记忆中?
啜了口烟后,金昌福老先生咳嗽了两声。未来两三年依旧是他需要为重建将军庙所恪守的关键期,对他和其余几位老人来说,临到暮年还全身心投入在这份事业上,就是希望通过修建祖庙,能让新洲人重新团结在一起,展现出一个大村应有的风度。
“我从外面回来也有人问我,你本身也是国家公务员,为什么要回来修庙啊?是不是搞迷信?我说我不是这样想的,是要通过祖庙发扬一些先祖的优良传统,把我们的后代凝在一起,祖宗的庙在这里,我们不能闹不团结。”金昌福说。
时至正午,金可庄老先生从将军庙修复委员会开完会顶着烈日走回家中,他出门走动的时间比以前更少了,可将军庙仍未建好,这段路金老还会继续走下去。
守村人眼里的日常之物,却是离村人心中魂牵梦绕的乡愁。
将军府“重生”,“新”新洲值得期待
2018年5月19日,新洲将军府举行重光盛典,近六百位金氏宗亲到场庆贺。这座时隔五年后重新落成的恢宏建筑,再次以熟悉的面貌回到世人面前,经历过一场大火后的“重生”。
古榕树下,将军府前。闻讯而来的金氏宗亲早已围坐等候,他们中除了本村村民,其余皆从外地赶来,河南、浙江、广东及省内各地亦有。各地宗亲送来的24块牌匾,一字排开,组成了长长的游街队伍。他们从村头出发途经高新大道、新洲老街,再返回将军府前,每到一处,都是热闹的围观欢腾。
在新洲将军府重修过程中,得到了乡亲们的资助,修复委员会决定移风易俗,不再像往日大宴宾客却同样祥和热闹!
一位浙江过来的金氏宗亲说:“和五年前相比,新洲村的变化简直太大了。如今笔直宽敞的高新大道直达将军府,‘回家’更近了。”
剪彩!起户!涅槃重生的新洲将军府正式开门纳客。五年之后,这座大型木结构单体古建筑回到它来时的地方,以更加动人的姿态尽显隽永。原地址、原规模、原结构并加以基础拔高,将军府的修复众人瞩目,也寄托着金氏族人的浓浓乡愁。为避免建筑再次毁于火患,府内消防设施、避雷设备一应俱全,还将安装监控且实行文明供奉,严禁明火暗火内。新洲将军府的重生,保护与管理永远在路上。
庙宇、古榕、祠堂,留住了新洲的乡愁。征迁改变了这里人们的生活,高新区发展进入“加速度”,也让新洲村驶入了快车道。新洲,正在越变越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