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西南边陲告警
19世纪后半期,西方列强为了扩大商品销售市场和争夺原料产地,觊觎中国西南边陲。法国欲通过入侵越南而染指中国。历史上越南北部曾是中国的郡县,直到清代仍是中国藩属。1862年,法国军队大举入侵越南,占领西贡(今胡志明市)及其附近大片地区。1873年法国军队又侵占越南河内等地,越南国王请求中国广西天地会黑旗军帮助抗击法国军队。12月21日,黑旗军统领刘永福率部大败法国军队于河内近郊,击毙法国军队头目安邺,迫使法国侵略者退出河内。1882年法国军队再次入侵越南北圻,先后占领河内、南定等地。刘永福又一次应邀援越抗法。1883年5月19日刘永福率部于河内近郊纸桥再败法国军队,击毙北圻法国军队司令李维业等数十人。
1883年8月,法国军队攻占越南都城顺化,强迫越南政府签订《顺化条约》,变越南为法国的保护国,取得了对越南的“保护权”。其后,威逼清政府承认法国对越南的殖民占领,并要求与其签订不平等的商务协定及国境条约。遭拒绝后,法国军队6000余人在海军少将孤拔率领下,于同年12月14日,由河内出发向红河中游战略要地山西发动进攻,清军被迫应战,战争爆发。驻守该城的黑旗军和清军共约5000人,奋起还击,鏖战3日,终以孤立无援、伤亡过重而撤出兴化。
1884年3月8日,法国军队1.2万余人,进攻清军50余营重点守备的北宁城。3月12日北宁失守。不久,法国军队又占领谅江、太原等地,迅速控制了整个红河三角洲。法国利用军事胜利的形势,展开进一步的政治胁迫。6月,法国政府与越南政府订立了保护条约。清政府外受法国逼迫,内受抗法舆论压力,一面增兵边防,一边妥协谈判。1884年5月11日,北洋大臣李鸿章在天津与法国代表福禄诺签订了屈辱的《中法简明条款》,承认法国对越南的保护,同意撤回全部驻越清军,并同意在中越边境开埠通商。
法国取得种种特权,尚不满足,继续制造事端,进行军事挑衅。1884年6月23日,法国军队袭击驻在谅山观音桥的清军,制造“北黎事件”,又称“观音桥事件”“谅山事件”。清军被迫还击,重创法国军队。28日,法国代理公使福禄诺向清政府总署提出抗议,反诬中国方面破坏《中法简明条款》,借此要求中国立即从北圻(越南北部)撤军,并索取巨额赔款。
清政府一面下令撤回北圻军队,一面命令两江总督曾国荃与法使巴德诺在上海谈判。法国政府与清政府谈判的同时,命令海军远东舰队司令孤拔率领舰队从南海北上,企图占领中国沿海港口,踞地为质,索取赔款。清政府虽然命令沿海中省将军、督抚“密饬各军,严阵以待”,但是又采取“倘有法国军队前来按兵不动,我亦静以待之”的消极防御方针。
二、法国军舰陈兵闽江
1884年6月26日,法国将其在中国和越南的舰队编成远东舰队,任命海军中将孤拔为司令,利比士为副司令,于7月率舰入侵中国。7月12日,法国驻华代办谢满禄借口“观音桥事件”限令中国77日内赔款2.5亿法郎,同时要求中国撤出越南,否则立即占领港口,自取“押款”。法国谈判代表巴德诺下最后通牒,限令中方7日照办。与此同时,法国海军殖民部长裴龙致电孤拔:“派遣你所有可调用的船只到福州和基隆,我们的用意是要拿住这两个港口做质,如果我们的最后通牒被拒绝,你可逮捕破坏封锁闽江的中国船只,以阻止战时违禁品的运输。你也可以用武力阻止一切战备,尤其是鱼雷的安放。”面对法国的猖獗,清政府也预感到战争的来临,军机处电告沿海各将军督抚,传达谕旨:法国军队在谅山被创,恐向各口肆扰,谕沿海各将军督抚严防法国军舰侵略,提出要求:“彼若不动,我亦不发,倘来扑犯,或经登岸,即奋力抵御,一面断其接济,以期必胜。”
悬挂三色旗的法国远东舰队入侵江口
点石斋图《法犯清江》
马尾居闽江下游,地处于闽江、琴江、乌龙江会合处,闽江流经此处,又称马江,江中浮礁若马,旧镇中岐位于马之尾部,故而得名。马尾位于福州东南,是闽江下游的天然良港。港阔水深,可泊大型舰船。水路距福州16.4公里,距闽江口26.6公里。闽江口附近,岛屿棋布,沙礁纵横,长门江面两山交锁,有“双龟把口,五虎守门”之称;溯流而上直至港区,航道狭窄,两岸峰峦夹峙,炮台林立,形势十分险峻。马尾港历史上就是重要的水路交通要塞,是东南亚货物进入中国的中转站,也是闽地货物出口的重要港口。明永乐三年至宣德八年(1405—1433年),郑和“统率官校旗军数万人,乘巨舶百余艘”,七下西洋,多次停泊在境内闽江口五虎门和长乐一带,招添水手,修造船舶,补充给养,伺风出洋,进一步奠定马尾港在对外贸易中的重要地位。
7月13日,法国军舰抵达闽江口,以“游历”为名,要求进入马尾港。当时负责福建的要员有会办海疆事宜钦差大臣张佩纶、闽浙总督何璟、福建巡抚张兆栋、福建船政大臣何如璋、福州将军穆图善。他们奉诏“不可衅自我开”的旨意,对法国军舰入侵不敢阻止。7月14日,闽浙总督何璟允许其开进两艘,停泊罗星塔附近。7月15日,又允许孤拔率旗舰“窝尔达”号等两艘开到马尾,并予以款待,妄想借此缓和局势。此后,法国军舰在马尾港或五六艘,或七八艘,出入无阻。
三、马江军民积极备战
面对强敌压境,7月15日,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尚贤上奏主张抗敌。同日,张佩纶、何如璋等调“扬武”号、“福胜”号、“建胜”号三艘兵舰到马江。7月17日,张佩纶上《防护船局并省防情形折》:“既让以要害,复让以先机,彼处处攻心,我种种擎肋。兵机只争呼吸,臣固非畏其船炮之坚利,实希我预备之歧……闽实可战之地,所限事关全局,不能专顾一隅为先发制人之计,使敌有深入之利,而无深入之害,此则微臣所抚膺愤懑者耳!”何如璋从厦门调回了“振威”号兵轮,从台湾调回了“伏波”号兵轮,从福宁调回了“艺新”号兵轮,从海坛调回了“福星”号兵轮。7月18日,张佩纶上奏:“法船聚泊马江,敌情叵测,请即调各省兵船来马协助防守。”同日,张佩纶又电总署,建议出动南北洋及闽粤兵船牵制法国军舰,提出:“一决裂便下手”,“一战便到底。”又电:“敌船多,马江狭,可以谋胜。如决裂,幸先示闽,后绝法,为要。敌舰内外睨长门,能饬江浙船缀之,更稳。多算必胜。勿使我落后者。”何如璋也上奏朝廷,请求派兵支援,提出如果各省兵轮能迅速来闽,则我势稍强。同时提出战略上的思考:“彼此舰船衔尾相接,万一决裂,先发制人,后发人制。”7月21日,两广总督张之洞派参将高腾云督带“飞云”号、“济安”号前来增援。停泊在船厂待修的台湾武装商船“永保”号、“琛航”号也停修备战。张佩纶办乡团、招募漳州、泉州等地勇士,并命令林庆生赶制水雷,率兵在船政局附近驻扎。
面对法国侵略者的战争挑衅,闽江两岸官兵义愤填膺,纷纷请缨杀敌。他们的舰长,身先士卒,做出表率。船政后学堂第1届学生,后来成为船政学堂教习,“富胜”号、“建胜”号两舰督带吕翰,战争之前,本奉命出差,但因战事紧急,毅然留下。为了解除后顾之忧,他将妻子、母亲等人送回广东老家,并写信托付给亲朋好友说:“翰受国恩,见危授命,决不苟且。”“建胜”号管带林森林在临战前一天,把身藏的“香篆盒”寄回老家,向母亲表示以身许国的决心。法国军舰入闽江口当天,福州人民就涌向仓前山外国使馆区游行示威,抗议法国军舰入侵,并向总督、巡抚提出“堵塞海口”“关门打狗”等主张,但未被采纳。法国军队进犯基隆后,根据国际法有关规定(当时国际公法规定,入口军舰不得超过两艘,停泊时间不能超过两周,否则主权国可以向其开战),群众要求先发制人,又遭拒绝。闽侯尚干乡农民则集合到福州向闽浙总督何璟递交“万民书”,献计请战,并表示愿意“自备干粮武器”上前线杀敌,并提出“要是官家害怕,不敢抵抗,那抗法的事,我们愿意承担下来”。何璟却以“军法论处”恫吓他们,不允许人民“乱动”。回程中群众又到马尾向张佩纶请战,才允许其挑选三百余名熟悉水性的壮士,由武举人林培基带领,进驻海潮寺、朏头一带备战。闽侯、福州、连江各地民众也纷纷举办团练,训练乡兵,准备痛击侵略者。福建水师官兵和闽江两岸炮手、陆勇始终枕戈待旦,严阵以待,随时准备以身殉国。陆军千总张德胜上书请战,他指出“彼已开衅(指进攻基隆),势难中止,若不先发制人,恐为彼所乘”。水师下层官兵见中国舰船“一字”排列,紧靠敌舰,倘法国军舰突然开炮,势必全军覆没,建议调整部署,以疏密相间,首尾数里阵法备战,以防前船有失,后船亦可接战。当局却严令官兵“不准先行开炮,违者虽胜亦斩”。
清廷7月15日上谕:“如果法逞强开衅,李鸿章、曾国荃如能拔船尾缀法国军舰牵制,使彼不敢深入,即着临时设法援应。”军机处电寄福州将军穆图善谕旨:“总署与法师照会,局势未定,法两兵轮既进闽口,穆图善等当向法领事告以中法并未失和,彼此均各谨守条约,切勿生衅,该国兵轮勿再进口,以免百姓惊疑。”明确提出“切勿生衅”的消极抵抗政策。7月16日,军机处也电寄各省将军、总督、巡抚谕旨:“孤拔聚集兵力,占据中国地方为质,索赔兵费,倘若法国军舰前来按兵不动,我亦静以待之,如果侵犯我营,或登岸肆扰,务须并力迎击,并设法断其接济,期于有战必胜,如有退缩不前者,立即军前正法。”然而,统治者内部以慈禧太后、李鸿章为首的当权派对战争没有信心,主张和谈,并幻想由英美等国出面调停。李鸿章接到派舰支援福州时,就提出“惟孤拔所统大铁舰四,快船十余,南北洋现船皆小,不能敌,似难于海外牵缀援应。”不赞同派舰援闽。7月18日,李鸿章致电张佩纶,告知:“限期已满,法国军舰必将大进,领事言如不肯以船厂做押,我若拦阻,彼必开炮,则决裂:若不阻,彼亦不能先开炮,或尚可讲解,望相机办理,切勿燥急,公屯马尾非计,北船已收入旅顺,断难在海外敌铁甲舰。”李鸿章不仅断然拒绝了军机处的安排和张佩纶的请求,而且提出不得阻拦和率先开炮的建议。7月19日,总署照会美国公使杨约翰等请求“相助调处”。同时派两江总督、南洋大臣曾国荃为全权大臣,以陈宝琛为会办,邵友濂、刘麟祥协同办理,赶赴上海与法国公使巴德诺会谈。此时,在闽将领仍然主张抗战,张佩纶等人电至总署,表态:“先发即胜,船局必毁,纶督各军必死战。”同时请求总署予以支援。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奕劻联合大臣上奏朝廷,要求出兵援闽,抗击法国军队。皇帝也下令南北洋海军拔船援闽,但南北洋均托辞不派援兵。7月28日,驻德、法公使李凤苞致电李鸿章,传达茹费理的话:7月31日不赔款,就立即动兵。李鸿章急忙请美国驻华公使杨约翰到上海斡旋。此时,法国公使巴德诺在上海与曾国荃谈判,要求开革刘永福并赔款。7月30日,李鸿章告知上海谈判的曾国荃,答应先给法国抚恤款50万两,但被法国拒绝。法国继续增加兵力,7艘兵舰由渤海湾驶抵闽江口,法国远东舰队南北会和,对中国形成巨大压力。7月31日,李鸿章一边拒绝出兵支援,一边告知张佩纶,上海谈判不成功,要求张佩纶把船政腾出一座空厂,以防被法国军队轰毁。8月1日,法国拒绝由美国调解中法事件。8月2日,法国公使巴德诺照会曾国荃:中国对赔款既有异议,但昨日期限已到,今后法国将自由行动。
四、法国军队基隆失利
法国政府为了“踞地为质”“攫取担保”,把目标首先指向台湾的基隆。早在1884年4月,法国军舰“窝尔达”号就开进基隆港,3名法国官兵上岸后登山观察地形,并想闯入基隆守军炮台,被守军官兵制止。6月,又有一艘法国军舰开进基隆港,刺探虚实。法国舰队副司令利士比建议:“占据基隆的煤场和台湾的北部。”法国政府也认为:“在所有的担保中,台湾是最良好的、选择得最适当的、守起来又是最不费钱的担保品。”8月2日法国驻中国公使巴德诺照会中国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表示:“最后通谍所有的屡次期限终结了,但没有获得我们可以接受的任何提案,今后法国将自由行动了。”2日夜,法国舰队司令孤拔召集开会,决定由副司令利士比带队进攻基隆。3日,利比士将旗帜移到炮舰鲁汀号,率领炮舰“鲁汀”号和战列舰“拉加利桑尼亚”号,载陆战队400人驶向台湾。
台湾是我国南北航道的锁钥,东南沿海的屏障。督办台湾军务刘铭传是守军主帅,直接指挥台北地区11个营,4000余人,防守基隆和淡水。基隆是台北咽喉,提督章高元率两营防守八尺门和东岸炮台;以新募杨洪彪一营,驻守西岸仙洞山;总兵曹志忠六营驻守田寮港附近高地,剩余部队驻守八斗子;提督孙开华率三营驻守淡水港。4日上午11时,法国军舰到达基隆海面,与已在基隆港的巡洋舰“维拉”号会合。利比士决定在距离基隆炮台900米处停泊,派副官日格密上岸送劝降书,要求中国军队交出基隆军事基地,遭守军严词拒绝。
5日上午8时,法国军舰开炮猛轰基隆炮台,守军立即以炮火反击,法国军舰“拉加利桑尼亚”号、“维拉”号连中数弹,因炮弹威力小,未能给予致命打击,法国军舰仍然猛攻不息。9时许,基隆炮台火药库中弹爆炸,炮台被毁,守军被迫撤离。法国陆战队在舰炮掩护下登陆,占据炮台和大沙湾附近高地。6日下午2时,法国军队400多人进攻基隆二重桥营垒,企图侵占基隆城区,遭到守军精锐部队的反击。刘铭传与总兵曹志忠、章高元等将领率兵三面包围法国军队。曹志忠率副将王三星等200人从正面出击法国军队;刘铭传命令章高元、苏德胜率百余人袭击法国军队东侧;游击邓长安率亲军小队60人袭击法国军队西侧。各路守军紧缩包围,法国军队不支,急促溃退,逃回军舰。这场战斗,法国军队死伤百余人,损失数十把枪支。利士比才知基隆守军不可轻视,便率队撤退,“鲁汀”号、“维拉”号分别驶向上海、马祖,留下“拉加利桑尼亚”号监视基隆港。基隆保卫战是法国侵略者把战争扩大到中国东南沿海的第一仗。基隆首战告捷鼓舞了军民的斗志,给法国侵略者以沉重打击。
(来源:《船政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