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长锋

　　在1962年电影《甲午风云》中，北洋水师右翼总兵兼“定远”舰管带（舰长）刘步蟾给人的印象是：高高的个子长长的脸，显得奸诈，被塑造成官场上溜须拍马、战场上贪生怕死之人。从此，刘步蟾被定格在反面人物之列。近百年来，史学界对刘步蟾褒贬不一。实际上，刘步蟾的形象曾经被扭曲。

　　真实的刘步蟾

　　刘步蟾(1852—1895年），字子香，福建侯官（今福州市）人，是清末海军优秀爱国将领。1875年他被送往英国学习枪炮、水雷等技术。回国后，“丁宝桢、李鸿章论荐，擢游击，会办北洋操防。”协助制定海军军制、营规等。1886年赴德国购领船舰，1889年出任北洋水师右翼总兵。1894年中日黄海战役丁汝昌受伤，他代为督战指挥，因功升职。次年，威海卫海战中英勇抗敌，以身殉国。

　　刘步蟾自幼聪明好学，《海军实纪》一书述评他：“幼颖异，少沉毅，力学深思。及长，豪爽有不可一世之慨。”1867年，刘步蟾以优异的成绩考入船政后学堂，他“学习驾驶、枪炮诸术，勤勉精进”，又以全班第一名的成绩毕业。1872年，清政府“会考闽、广驾驶生”，刘步蟾再次获得第一名的成绩，毕业后成为海军军官。1874年，刘步蟾奉命前往台湾勘测港口及航道，事毕被任命为“建威”号练习舰管带（舰长），年仅22岁。

　　1875年秋，两江总督兼南洋通商大臣沈葆桢派刘步蟾等人“赴欧学枪炮、水雷诸技，还留福建，叙守备。”1876年春，刘步蟾从欧洲归国，被保举推荐为都司。1877年，福州船政局选派第一批学生出国留学深造，学业优异并有欧洲实地阅历的刘步蟾被选中。刘步蟾等三人直接被派往英国海军地中海舰队实习。在近三年的留学期间，刘步蟾曾担任地中海舰队旗舰“马纳多”号的见习大副，深得英国海军方面的好评和李鸿章的褒奖。

　　1879年，刘步蟾回国，李鸿章见他颖达英俊，遂令其留职于北洋，任“镇北”号炮舰管带。1880年，清政府向德国订购“定远”号、“镇远”号铁甲战列舰和“济远”号巡洋舰，刘步蟾奉派赴德国驻厂监造。同年冬，他又被派为驻英国海军随员，接收向英国订购的“超勇”号和“扬威”号巡洋舰。1886年，刘步蟾将“定远”号战列舰等接驶回天津大沽，即被任命为“定远”号战列舰的管带，攫升参将，旋升为副将。1889年秋北洋舰队正式组建，刘步蟾作为旗舰“定远”号的管带，出任北洋舰队右翼总兵。

　　1894年7月25日，日本海军联合舰队在朝鲜西海岸中部的丰岛附近海面偷袭中国运兵船队。8月1日，中日两国正式宣战。刘步蟾立下了“苟丧舰，将自裁”的誓言，决心与日军血战到底。1894年9月17日，北洋舰队完成了护送增援陆军至鸭绿江口登陆的任务，在刚刚起锚返航途经黄海北部大东沟海域时，与日本海军联合舰队相遇发炮交战。交战初，“定远”舰的瞭望台被震塌，提督丁汝昌受伤，刘步蟾立即代行舰队指挥之职，指挥“定远”舰将日军由6艘军舰组成的本队拦腰截断，予以猛烈炮击。日舰“比睿”号企图从“定远”号和“靖远”号之间穿过，立即陷入北洋舰队数舰的炮火夹击之中；“定远”舰主炮击中其右舷，在后墙造成爆炸。不久，“定远”舰后主炮又击中日舰“赤城”号。这时日舰5艘军舰，紧紧咬住北洋舰队旗舰“定远”和“镇远”号。在鏖战中，刘步蟾指挥两舰共同对敌，协同作战。下午3时许，“定远”舰前主炮一发命中日旗舰“松岛”号右舷下甲板，引起弹药爆炸，“松岛”号遭此一击，官兵死伤达113人，丧失了作战能力。17时40分左右，日本联合舰队主动收队撤离战场，历时5个小时的海战结束。战后，北洋舰队在旅顺口军港整修，提督丁汝昌上岸养伤，清廷特谕令刘步蟾代理提督之职，并因功将他晋升为记名提督。他夙夜督工，恪尽职守，仅一个月，北洋舰队各舰即全部整修完毕。

　　1895年1月20日，日本陆军攻占了威海卫城和南北两帮炮台，海军严密封锁海面，对集泊于港内的北洋舰队形成夹击态势。在险恶的形势面前，刘步蟾辅佐丁汝昌顽强抵抗，打退了日本海军的多次进攻。2月5日凌晨，“定远”舰遭日军偷袭被鱼雷击中左舷。刘步蟾立即组织堵漏并果断下令砍断锚链，将“定远”舰驶至刘公岛附近的浅水处，以充当炮台使用。此后，在刘步蟾指挥下，先后打退了日军的8次进攻。这时北洋海军遭海陆夹击，只能固守在刘公岛上和傍岛的威海湾内。丁汝昌提督受伤后，刘步蟾代替丁汝昌督战，成为整个黄海大战中中国海军的主要指挥者，重创了敌人。2月9日，陆上之日军占领威海卫附近的清军炮台，在岸上炮击“定远”舰。2月10日，被困在刘公岛的北洋舰队弹尽粮绝，外援无望，危在旦夕。“定远”舰坐滩岸边，伤痕累累。此时，一些官兵逼迫丁汝昌和刘步蟾率军投降，刘步蟾坚辞拒降，但也深感无力挽回大局。为免资敌，他忍痛下令炸沉“定远”舰，并于当天深夜自杀，实践了生前“苟丧舰，必自裁”“舰亡与亡，志节凛然，无愧舍生取义”的誓言，时年43岁。李鸿章获悉，深感惋惜。清廷谕令：将刘步蟾照提督阵亡例从优赐恤，世袭骑都尉加一等云骑尉。在《清史稿·刘步蟾传》中也予充分肯定：“步蟾通西学，海军规制多出其手。”“虽败挫，杀敌甚众。上嘉其忠烈，诏优恤。”

　　恢复正面形象

　　使刘步蟾成为反面人物的是英国人泰莱。泰莱是北洋水师总教习、德国人汉纳根的顾问兼秘书，自恃有背景，野心勃勃，多次越权被刘步蟾予以制止。有一次，他建议丁汝昌购买智利造快舰八艘，建立一个新的舰队，和北洋水师配合作战，并由自己出任新舰队提督。丁汝昌、李鸿章都觉得可行，但因刘步蟾坚决反对而泡汤。还有一次，汉纳根总教习的任期将到期，对泰莱说“等我卸任后，就推荐你当总教习”，又是刘步蟾坚决反对而落空。这两件事，使得泰莱和刘步蟾之间宿怨加深。泰莱回国后，在《在中国前线》回忆录中，对刘步蟾极力污蔑，最大的一个罪状说刘步蟾“擅改队形”，造成了北洋水师队形混乱。书中还处处说刘步蟾贪生怕死，“临敌丧胆”。此书于1929年在伦敦出版，时在美国斯坦福大学的历史学家张荫麟将其译成中文，题为《甲午中日海战见闻录》，刊于1931年4月出版的《东方杂志》上，被国内史学界视为研究甲午海战和北洋海军的重要资料，刘步蟾的反面人物说法由此似乎成了无可争辩的定论。《甲午风云》拍摄于1962年，正是这种观点盛行的时候，自然被采用，刘步蟾形象被严重扭曲。

　　刘步蟾殉国后，国人对他的评价还是十分正面的。如池仲祐所撰《刘军门子香事略》称，1891年，户部奏准停购船械两年，刘步蟾认为日本“增修武备，必为我患”，恳陈李鸿章转奏朝廷，请按年添购铁甲舰2艘，以防不虞。李不应。刘不顾个人安危，愤而力争道：“平时不备，一旦偾事，咎将谁属？”当时在座者无不大惊失色。池氏评之曰：“其忧国之深，忠愤激昂，流露于言词之间，而不自觉也。”黄海之战，刘因指挥得力，受到廷旨嘉奖。及刘殉职，李鸿章“为之太息，并叹当日面争之语不虚也”。在他的笔下，刘步蟾是一位忧国尽职的爱国海军将领。20世纪50年代中期，许多尚健在的原北洋舰队水手和知情者，对刘步蟾都极力称赞。如原“定远”号水手陈敬永说：“刘船主有本事，也有胆量，全船没有一个孬种！”

　　1977年11月，在《中国近代军事史》书稿讨论会上，一篇题为《应该为刘步蟾恢复名誉》的论文，在会上宣读，得到良好的反响。大会总结认为重评刘步蟾是此次讨论会的一项突破，但在全国学术界一时尚未能取得共识。1978年4月13日，辽宁学者孙克复和关捷在《光明日报》上发表《应该正确评价刘步蟾》的文章，但还有人对此持异议。后又经数年的论战，到1982年，刘步蟾民族英雄的正面形象才得以确立。之后拍摄的如《北洋水师》《甲午大海战》等新影视片中，人们才看到刘步蟾爱国将领的民族英雄形象。

　　（来源：《福州晚报》2020年8月17日 A7 闽海神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