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强
著名历史学家郭沫若生前写道:“创造历史的人们是太忙了,他们在努力创造历史,却没有功夫来记录历史。”今天,我们怀着崇敬之情,记录了60年前一段难忘的历史
解放福建,让人民当家作主,是世世代代福建人民的梦想。
全国解放战争进入战略决战以后,国民党统治集团为了维护其危在旦夕的统治,对全国各地强化法西斯专政。在这种形势下,中共中央要求国民党统治区的地下党组织,坚决实行疏散隐蔽、积蓄力量、以待时机的方针。福建地下党组织(分中共闽粤赣边区党委和中共闽浙赣省委两大系统),结合福建斗争实际,领导全省人民创造性地贯彻中央指示。为了福建的解放,黎明前在八闽大地展开了一幕幕惊心动魄的斗争……
被毛泽东誉为“伟大胜利”的斗争
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胜利后,为适应向全国进军的需要,中央军委发出通令,对全军的组织、编制和番号作出统一规定,明确指出:人民解放军的组织分为野战部队、地方部队和游击队三类。按照这一指示,长期在福建坚持斗争的两大党组织系统所辖的游击武装,先后进行了整编。
1948年12月27日,中央军委批准闽粤赣边区党委所辖的游击武装改为中国人民解放军闽粤赣边纵队,司令员刘永生、政治委员魏金水。1949年元旦,又以新华社名义发表成立宣言,指出本军作战目的:“志在解放该地区人民群众。”根据中央军委命令和成立宣言,闽粤赣边区党委当即制定并公布了《闽粤赣边区人民武装打倒蒋介石政府十项主张》,不仅使该边区游击武装有了明确的奋斗目标和准则,而且对动员广大人民,分化瓦解敌人,加速反动政权的崩溃,起了重要作用。此后,边纵下辖的6个支队抓紧有利时机,隐蔽发展,扩大队伍,至解放时发展到21000人。
闽浙赣省委按照中央军委整编精神,也于1949年元旦制定印发了《闽浙赣人民游击纵队行动纲领》,指出“闽浙赣人民游击纵队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一部分”,号召边区人民为废除蒋介石反动统治,建立人民的民主政权而共同奋斗。2月3日,在南平大凤乡上溪村正式整编组建了闽浙赣人民游击纵队,司令员兼政委曾镜冰,副政委左丰美。纵队除3个直属大队及1个教导队外,所属各地游击武装还有闽中支队,闽北、闽西北、闽浙边游击纵队,以及闽东、浙南游击武装等,至解放时发展到18600多人。
为迎接南下大军,闽粤赣边区党委根据中共香港分局的指示,在闽粤赣边区广泛展开春季攻势。在闽西的边纵第七支队于1949年二三月间,先择机伏击平和县象湖山,歼敌1个连,摧毁九象乡反动政权,接着又出击、攻占坎市、湖雷镇(乡)公所,破仓分粮3000多担给贫苦农民;永定、龙岩、杭永、永和埔靖等县游击队、武工队也积极行动,摧毁10多个乡镇反动政权,使闽西的斗争出现了新局面。在闽南的边纵第八支队,在卢叨、陈文平的率领下,以乌山为据点,相机出击外围之敌,攻打炮楼、乡公所数十处,迅速打开了闽南局面。闽粤赣边纵所属各部在春季攻势中,作战130多次,共歼敌2000余人,摧毁国民党基层反动政权50多个。夏季攻势则更加猛烈。仅在闽中南地区,边纵第八支队第四团就连克安溪、永春、德化、大田、漳平、宁洋六城,后因敌人反扑,有些县城得而复失,但为大军解放奠定了基础。毛泽东在当年6月24日以中央军委名义批转华南分局的《战绩报告》中特别指出,“五、六两月粤东、闽西胜利极大”,在复电华南分局时更说“祝贺你们的伟大胜利”。
在闽浙赣边区,鉴于国民党当局重兵“清剿”,闽浙赣省委为了保存有生力量和保护群众利益,同时考虑中央曾交经向浙赣发展的任务,因此决定边纵直属部队北上闽赣边,到敌人力量相对薄弱的地方发展,迎接解放大军南下。边纵直属部队北上后,闽中、闽北、闽西北、闽东各地党组织根据省委部署及当地斗争实际,抓住有利时机,各自为战。拥有5600余人枪的边纵闽中支队,在闽中地委领导下,深入发动群众反“三征”,并择机出击,摧毁当地反动政权,至5月中旬,歼敌120人,摧毁乡镇公所16个、警察所3个,分粮1.4万余担;闽西北各游击武装主动出击,消灭敌人,在沙县、顺昌、明溪打下13个乡镇公所和警察分局;闽东北的南平游击队,先在闽江边吉溪伏击国民党溃兵,歼敌100多人,缴获战马30余匹,接着又连续攻占樟湖坂等10余个乡公所,缴枪400余支,解放了南平大部乡村;闽北、闽东和福州五县中心县委游击武装也先后攻打了上饶甘溪税警、宁德霍童乡公所及连江北茭国民党水上警察所,使敌人到处挨打,陷入困境。
在没有硝烟的战场上
人民解放军取得三大战役胜利后,国民党内部进一步四分五裂、众叛亲离,陷入极大的混乱和全面崩溃的境地。福建地下党组织按照中央的指示方针,不失时机地加紧对国民党军政人员的策反。
在闽西,根据边区党委的指示,闽西地委重点与对国民党早存异心、不愿继续同流合污的省第七行政公署专员兼保安司令李汉冲及地方实力派傅柏翠,加强联系沟通,多次秘密会谈。在谈判酝酿起义过程中,李汉冲为了表明自己的政治态度,利用各种会议,抨击国民党政府,甚至借机处决了作恶多端的省参议员、连城县党部书记,这些举动引起了国民党福建省当局的强烈不满。4月中旬,李被撤销在闽西所任各职,委派练惕生接任。练系武平县人,与傅柏翠关系甚密,对国民党反动当局的倒行逆施也有不满。于是,李、傅商议,决定趁练惕生到龙岩接任时,把闽西各县国民党军政要员召集起来,在上杭郭车傅柏翠住处秘密聚会。会议一致通过了起义的各项决定及宣言。5月22日,傅柏翠、练惕生、李汉冲等亲率龙岩、永定、上杭、武平四县县长与省保第四团等官兵4100多人,在上杭正式宣布起义,通电脱离国民党统治,接受共产党领导,执行人民解放军的革命任务。闽西国民党军政人员起义,瓦解了国民党在闽西的反动统治,削弱了地方反动势力,对配合大军解放闽西起了较大作用。
在闽中,中共泉州中心县委对国民党三二五师的策反工作尤为成功。该师是国民党福建省当局秉承蒋介石的旨意,为确保退路,于1949年初利用泉州地方势力组建,全师约2000人。该师副师长陈言廉出身贫苦,早年受过进步思想影响,参加过抗战,在国民党穷途末日临近之时,有意另寻出路。于是,中心县委书记许集美等人利用各种关系进一步做教育疏导工作,使其渐生弃暗投明之念。8月19日,国民党紧急命令该师撤往厦门、金门。在这关键时刻,陈言廉当机立断,于当日傍晚率1个半团、1000左右人枪正式宣布起义。后该部队编入人民解放军二十九军八十七师二六一团,陈被任命为团长,率团参加了解放永安、大田、明溪等县战斗,战功显著,受到中央军委嘉奖。
闽中地下党组织策动香港招商局的“海辽号”货轮起义,更是影响东南各地。该地下党组织监委兼厦门工委书记刘双恩利用与“海辽号”船长方枕流的朋友关系,长期对方枕流进行教育争取,使其认清前程,决心站到人民的一边。1949年9月19日,“海辽号”奉命启航往汕头运兵途中,方枕流毅然决定率全体船员起义,把船转向公海。为绕过蒋军所控制的台湾海峡,“海辽号”驶进菲律宾海峡,穿过琉球群岛,再开过南朝鲜海域,历经9天9夜,于28日胜利抵达大连港,完成了党交给的“成为新中国成立时挂上新国旗的第一艘轮船”的光荣任务。毛泽东得知“海辽号”起义成功,于10月24日特致电全体起义船员,予以嘉勉。贺电中特别指出:“这种举动是全国人民所欢迎的,是还在国民党反动派和官僚资本控制下的一切船长船员们所当效法的。”
在省会福州,福建地下党组织对国民党军政人员的策反工作更是紧锣密鼓地进行。1949年4月,中共中央社会部派谢筱迺(化名吴寿康)到福州建立工作站,社会部上海工作站就派福州地下党组织推荐的国民党海军上校(后加入中国共产党)叶可钰,携电台回福州,与谢联系,配合福州工作站开展策反在闽海军要员工作。福州工作站先是争取了海军一级上将陈绍宽、上将萨镇冰,后再通过他们的影响和带动其他海军将领,动员他们留在大陆迎接解放。在福州工作站的策动下,国民党海军第一舰队、第二舰队司令,马尾港司令及海军第一军区司令等要员上百人均留在大陆,先后加入了人民解放军行列。
1949年6月21日,蒋介石从台北飞抵福州,在部署固守福州的军事会议上,特别强调福建尤其福州的地位异于寻常。他说:“比方台湾是头颅,福建就是手足,没有福建即无以确保台湾。”因此,对福州的军、警、特的力量布防尤为关注,再三叮嘱“务必加强”。为了分化瓦解省会福州的反动势力,福州地下党组织包括城工部人员,在十分困难和严峻的形势下,利用各种关系和机会,对国民党军警人员开展策反工作。在福州临解放前夕,党组织通过潜伏在国民党福建省警保处的地下党员,对福州市四个警察分局局长和1个警察中队队长进行策反,促使他们交出了全部警察人员名单和枪支弹药装备情况。8月16日傍晚,国民党军队溃逃时,这四个警察分局的600名警察多数留守岗位,有些执勤警察照常维持交通秩序,迎接福州解放。
众志成城的第二条战线
随着解放战争的迅猛发展,福建各地广大学生、工人、公教人员及其他各阶层人民的爱国民主运动,在各级党组织的引导下,更加广泛深入发展,冲击着国民党在福建的统治,形成与农村游击战争互相呼应的城市第二条战线,从而陷国民党福建当局于更加孤立的境地,为福建的解放创造了极为有利的条件。
1949年春,福建各地物价飞涨,逼得人民无以为生。如厦门大学教授最高的月薪只能买10公斤大米,一般公教人员和许多贫苦学生,更是苦不堪言。于是,一场反饥饿斗争在全省各城区展开。厦门大学党组织率先发动学生、工友开展“救饥运动”,组织大家上街卖水、卖烟、擦皮鞋,并举行公演,揭露国民党腐败的罪恶行径,博得社会各阶层人民的同情和支持。省立福州中学党组织也组织开展规模宏大的“反饥饿、要活命,反迫害、要自由”的斗争,影响波及全市。在南平,以省立南平中学学生为主体,举行声势浩大的“反饥饿求活命”大游行,“打倒国民党”的口号声震撼山城,激发了广大民众推翻国民党反动政权的斗争勇气和信心。
兵败如山倒。国民党见大势已去,便对其统治区内的工厂、企业、学校及重要设施,采取“决不留给共产党”的方针,能迁走的迁走,不能迁走的准备在解放军到来之前加以彻底破坏。福建各地下党组织针对这一情况,发动群众,团结各阶层人士,组织各种形式的自卫队、纠察队,广泛开展护厂、护校、护矿等。
1949年5月中旬,南平解放后,福建中统组织秘密策划把闽江轮船公司停在福州等地的60多艘轮船,集中到行昌埕一带江面,准备到福州临解放时,将船凿沉或烧毁。闽江轮船公司广大工人在党支部的领导下,当即打断连接船只的铁链,将船分散停泊各处,然后迅速开往南平,接送南下大军东进福州,粉碎了中统特务的阴谋,为解放福州作出了贡献。
潜伏在国民党福建省广播电台内的地下党员,提出“保设备就是保饭碗”的斗争口号,得到电台广大员工的积极响应,终于阻止了国民党把电台装备劫运去台湾的阴谋。
国民党福建省直一些机关单位如省教育厅、省银行的档案、物资,经过地下党组织的细致、周密工作,均比较完整保存下来,其中仅黄金就达2000多两、银圆30万元、大小车辆10多辆。为了配合解放军解放和接管福州等地,福建地下党组织还开展了大量的社会敌情调查和情报收集工作。1949年6月下旬,福建地下联络总站负责人苏华遵照闽浙赣省委指示,带一部电台秘密潜入福州,在福州及闽中地下党组织的配合下,通过各种社会关系和统战关系,先后获取义序机场敌军布防兵力与工事构筑图,以及一份万分之一的福建军事地图,为解放福州提供了重要的军事情报。在厦门即将解放前夕,中共厦门工委通过国民党第二十二兵团教导团和厦门警备司令部的策反对象,也获得厦门兵力火力配备要图,受到了军管会和十兵团领导的赞扬。
随着国民党政权的全面崩溃,福建各民主党派和爱国民主人士日益倾向于支持人民革命,并采取各种方式为福建解放出力。民盟福建筹委会利用其所控制的省政府机关报《福建时报》编辑部,通过各种曲折、巧妙的手法透露解放战争节节胜利的消息,从而激起人民对国民党的更加不满,鼓舞人民斗争的勇气。厦门临解放前夕,国民党特务准备暗杀厦门大学进步教授王亚南等人,厦门民主党派获悉,当即通知有关人员,并派人将他们护送到香港。福州临解放时,福建中央日报社社长准备炸毁通讯器材后随国民党军撤退,民盟组织获此消息后,立即采取防卫措施,保护器材设备,直到解放军进城后,完好无损地交给接管人员。
福建地下党组织还进一步加强和扩大福建旅港及海外华侨的统一战线工作。为了福建的解放,许多爱国华侨和港澳同胞,在舆论、人力、物力、财力等方面给予大力支援,先后有1000多名华侨回福建参加游击战争和地下革命工作,其中许多人牺牲在黎明前的战斗中。
配合大军解放全福建
根据中共中央1949年初的部署,当年冬天先占领与浙江毗邻的闽北一些地区,到1950年才解放全福建。后因形势发展比预想的快得多,中央审时度势,决定提前入闽。
1949年5月5日,进军闽北的二野四兵团与闽浙赣游击纵队主力在江西贵溪会合。四兵团司令员兼政委陈赓听了闽浙赣省委书记曾镜冰介绍福建各地情况后,十分高兴,当晚在日记中写道:“曾镜冰同志来部,他在闽浙赣坚持数十年游击战争,艰苦卓绝,不愧为共产党人也。”9日,二野四兵团十五军十五师在闽北游击纵队的配合下,解放了福建的第一个县城——崇安县,接着,又一鼓作气连续解放了闽北、闽西北13个县,为三野十兵团进军福建打开了北大门。
为做好大军过境的支前工作,闽浙赣省委号召边区党政军民“以最大的努力,最吃苦的精神支援大军”,先后抽调一批又一批干部组成筹粮队,分赴闽北各县筹集粮草。至7月中旬,共筹大米710万斤,柴草、马料1000多万斤,食油10万斤,盐15万斤,基本保证了十兵团入闽的需要。
8月6日,三野十兵团10余万大军,在叶飞司令员的统率下,打响了解放福州战役。随十兵团南下的还有中国人民解放军长江支队、华东支队、山东一个大队及华东随军服务团共9000多人。沿途县区地下党组织发动大量民工抢修公路,并组织运粮队、担架队随军行动;活跃在福州郊县的游击队四处打击国民党军及溃逃之敌,积极配合十兵团的军事进攻。至8月16日,十兵团三路大军基本肃清了福州外围守敌,对福州城区形成了包围态势。17日,福州市宣告解放。至此,福州战役历时18天战斗,宣告胜利结束,共歼敌5万多人。
福州战役结束后,中共福建省委从建瓯迁入福州。8月24日,福建省人民政府成立,张鼎丞任主席,叶飞、方毅任副主席。与此同时,闽东游击武装也积极配合三野七兵团六十三师解放了闽东5个县。
在闽中地区,为了完成先前闽浙赣省委交给的“准备在敌人溃退时配合野战军消灭敌人”的任务,当地党组织与解放军先遣队紧密配合,共同研究了作战方案。7月29日战斗打响,在百丈岭,解放军先遣队和游击队协同作战,击退了来自福清的1000多敌人的多次进攻。
闽中地区解放后,叶飞率十兵团乘胜追击,从水陆两路逼近漳厦。
渡海解放厦门、金门,需要相当数量的船只和素质较好的船工。为了配合十兵团完成任务,闽中、闽南地区党组织及时抽调一批党员、干部、游击队员,同部队指战员一起,深入沿海各渔村,走门串户,动员船工,征集船只。在20多天时间里,仅泉州中心县委所属各地党组织和游击队,就动员了1117名船工、1万多名民工及840条帆船投入战斗;漳州地区的龙海、海澄等县也征集到600多条木船和一批船工,积极参加运载解放军渡海解放厦门。
此前,闽粤赣边纵队已解放了潮汕、梅州、闽西及闽西南大部分县区,为进军漳厦打开了通道。
10月15日,十兵团解放厦门的战斗从佯攻鼓浪屿拉开序幕。在三十一军一部佯攻鼓浪屿之时,第二十九军的八十五师、八十六师和第三十一军的九十二军,分别从澳头至鳌冠之间的各港口起航,向厦门岛屿的北半部发动进攻。16日拂晓占领高崎要塞,并向岛内纵深部位发展。17日凌晨战斗结束,人民解放军共歼敌2.7万多人。
在热烈欢呼厦门解放的时刻,人们没有忘记像刘惜芬、伍文其等坚持斗争到最后一刻而惨遭敌人活埋的党的地下工作者,也没有忘记像张锦娘一家五口同为运送解放军渡海抢占滩头阵地而英勇献身的支前船工,厦门人民用“新中国的奠基石”这句题词,表达了对革命烈士的永远怀念之情。
革命先辈与革命烈士为福建解放立下的丰功伟绩,与日月同辉,与天地共存。(原稿发布于《福建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