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说人话不说鬼话的林白水

　　记者　林立新

　　1月17日是中国报界先驱、民主斗士、教育家林白水诞辰147周年纪念日。日前，福建省林白水研究会在福州能补天巷会址举行纪念座谈活动，林白水族亲代表、文史研究专家相聚一堂，以诗歌、散文、论文等形式，表达对这位福州先贤的缅怀、敬仰之情，回忆他壮怀激烈的人生。“白也诗坛多后继，水兮报界一先驱”，“桃花红雨英雄血，碧血丹霞志士心”，“笔锋犀利诛贪腐，白话鲜明贴草民。报界先驱留典范，平民卫士力鼎新。”与会者抑扬顿挫的吟诵，把人们的思绪带回到那个风雨飘摇的年代……

林白水纪念碑。

林白水（资料照片）。

　　白话办报开先河

　　1874年1月17日,林白水出生在福州南郊闽侯青圃村的私塾先生家庭。祖父林唐卿进士出身，曾在贵州任知府。叔父林履中，是甲午海战中壮烈殉国的北洋水师“扬威”舰管带。妹妹林宗素，是中国女权运动的先锋。

　　林白水幼有才名。14岁被送到福州城里的舅舅家,师从福州名士高啸桐，学识大增。后又三度留日，入早稻田大学学习法政、新闻学等，是中国历史上首个出国留学攻读新闻学的人。留日期间，他结识了孙中山、黄兴等革命党人，加入同盟会，积极从事反清活动，成为辛亥革命时期著名的民主斗士。孙中山曾手书“博爱”条幅（现藏于福建省博物馆）相赠。

　　1901年，林白水受邀出任杭州名士项藻馨创办的《杭州白话报》首任主编，从此开始了跌宕起伏的报人生涯。从1901年到1926年被害的25年间，他先后在杭州、上海、北京，创办或与蔡元培（后任北大校长）、胡政之（《大公报》创始人之一）等人合办《中国白话报》《公言报》《新社会报》《社会日报》《俄事警闻》《警钟日报》等十余张报纸，并首开白话办报的先河。

　　林白水生活的时代，列强侵略，军阀混战，政治腐败，民不聊生。林白水认为，民智未启，一切变革都成奢谈。而要启迪民智，首先要用老百姓都看得懂的白话办报，“而不是一般士大夫阶级的咬文嚼字或八股文的文章”。他所办的报纸，面向大众，尽量弃文言用白话，宣扬革命，揭露时弊，宣传爱国民主思想。他是“用语体（即白话）的报纸来做革命宣传的第一人”，是中国现代报业的先驱。

　　不说鬼话说人话

　　林白水有句名言：新闻记者应该说人话，不说鬼话；应该说真话，不说假话。在长达20多年的办报生涯中，他始终秉持这一理念，铭记记者报道事实、披露真相的天职。

　　为了说人话不说鬼话，说真话不说假话，他“语多感愤而杂以诙谐”、“辛辣尖锐”。对社会黑暗和官僚腐败，他“形容备至，不留余地”“道人所不敢道，言人所不敢言”，人称“透骨见血，铁肩辣手”。因此，报纸五被查封，他三陷囹圄，最后不惜以身殉报。

　　1904年，清廷搜刮民脂民膏为70岁的慈禧筹办“万寿庆典”，林白水在《警钟日报》上愤撰一长联：“今日幸西苑，明日幸颐和，何日再幸圆明园，四百兆骨髓全枯，只剩一人何有幸；五十失琉球，六十失台海，七十又失东三省！五万里版图弥蹙，每逢万寿必无疆！”此联字字辛辣，令人叫绝。

　　1917年,北洋政府财政总长陈锦涛贿赂议员,交通总长许世英在津浦租车案中贪赃舞弊。林白水在《公言报》发表《青山漫漫七闽路》《靳内阁的纪纲原来这样》等文,揭露黑幕，引发舆论哗然。结果,陈锦涛等被革职入狱,许世英畏罪辞职。《公言报》创下“出版一年内颠覆三阁员，举发二赃案”的奇迹，但到1920年，《公言报》因抨击军阀政客被迫停刊。

　　1921年，林白水在京创办《新社会报》，继续揭露军阀政客的丑闻。1922年，《新社会报》被封，林白水入狱三个月。出狱后，他将《新社会报》改为《社会日报》继续出刊。1923年，因揭露曹锟贿选总统内幕，《社会日报》被以“妨碍总统选举”的罪名查封三个多月，林白水再次入狱。

　　1925年,北洋政府给林白水的《社会日报》和邵飘萍的《京报》每月各发三百大洋的“超等者”津贴。但同邵飘萍一样,林白水不被“封口”。

　　1926年4月26日，《京报》社长邵飘萍因揭露社会黑暗被奉系军阀以“宣传赤化”的罪名杀害于北京天桥。一时间新闻界人人自危，但林白水全然不惧，5月12日仍在《社会日报》发表《敬告奉直当局》：“吾人敢断定讨赤事业必无结果，徒使人民涂炭，断丧国家元气，靡费无数国帑，牺牲战士生命，甚为不值。”5月17日，他又在《代小百姓告哀》时评中抨击直奉军阀：“直奉联军开到近畿以来,近畿之民,庐舍为墟,田园尽芜,室中鸡犬不留,妇女老弱,流离颠沛。”在5月26日的文章中,他更是直言鞭挞：“军既成阀,多半不利于民,有害于国。”

　　8月5日，林白水又在《社会日报》上发表时评《官僚之运气》，“狗有狗运,猪有猪运,督办亦有督办运,苟运气未到,不怕你有大来头,终难如愿也”，矛头直指张宗昌及其心腹潘复，并将潘复喻为张宗昌的“肾囊”，“某君者，人皆号为某军阀之肾囊，因其终日系在某军阀之胯下，亦步亦趋，不离晷刻，有类于肾囊之累赘，终日悬于腰间也。此君热心做官，热心刮地皮，因是有口皆碑，而此次既不能得优缺总长，乃并一优缺督办，亦不能得……甚关运气之不能不讲也”。此番辛辣评论激惹了张潘二人，潘复要林白水在报上道歉赔罪，遭严词拒绝。8月6日凌晨林白水被捕，清晨4点即被押赴天桥，以“通敌有证”的莫须有罪名杀害。

　　林白水就义前留有遗书（现藏于福建省博物馆）：我绝命在顷刻，家中事一时无从说起，只好听之！爱女好好读书，以后择婿，须格外慎重……我生平不作亏心事，天应佑我家人也。

　　林白水和邵飘萍都是著名报人，并称“青萍白水”。两人相距仅约百日在同一地点遇害，史称“萍水相逢百日间”。

　　1985年，国家民政部追认林白水为革命烈士。2006年，时任中华全国新闻工作者协会主席、人民日报社原社长邵华泽曾题词：革命先驱,报人楷模。

　　闽山闽水寄深情

　　林白水原名林獬,又名万里。他用过很多笔名，最为人所知的就是“白水”。他的家乡有座白水山，他常对人说：“吾乡青圃白水山是吾他日魂魄之所依也。”1930年，在林森（闽侯人，后任国府主席）、蔡元培等人资助下，族亲依其遗愿，扶柩南下，将其安葬在青圃白水山，墓碑“闽侯林白水之墓”为蔡元培所题。

　　林白水长年在外打拼，但仍时常牵挂故乡福州。1899年，他假返榕之机，与表兄弟黄翼云、黄展云(曾任孙中山秘书)等一起，在三坊七巷的文儒坊创办了闽人自办的全省第一所新式学堂——福州蒙学堂，为辛亥革命培养了一批骨干力量。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中，就有林觉民等十多位英烈是福州蒙学堂的学生。

　　他还是一位教育家，曾应杭州知府林启（福州人）之邀，赴杭参与创办求是书院（浙江大学前身）、养正书塾、东城讲舍、蚕学馆（浙江理工大学前身）等4所新式学堂，并任求是书院总教习。1905年，他写下《革新福州教育刍议》给教育主管部门，促成福州办起1所公立小学和4所府立小学。他与黄展云等人合编的《高等小学修身课本》《高等小学经训教科书》，成为福州高等小学的教科书。他还在家乡青圃创办鳌峰学堂。学堂有一座中西合璧、可容纳学生五六百人的教学楼“红砖楼”，还有两个大操场、教师宿舍、厨房等。这在当时乡村教育中是十分少见的。

　　1911年辛亥革命胜利，林白水回到福建，被推为福建都督府法制局局长和共和党福建支部长、省临时议会议员。其间，他主持制定了福建省第一部选举章程，创办了《时事选刊》，这是国内第一份文摘类期刊。

　　1986年，青圃乡亲在其爱女、美国国防大学教授林慰君资助下，在村中建起林白水陵园，园内设纪念堂、纪念碑等，林白水灵柩也被迁葬到纪念堂内。墓丘方方正正，象征他正气凛然、宁死不屈的一生。陵园现为福建省爱国主义教育基地。

　　在日前的纪念座谈会上，林白水族亲、企业家、人大代表林功佑动情地说,林白水百折不挠的风骨，昂扬向上、敢为人先的精神，体现了福州人的品质特征。我们要从林白水等福州先贤身上汲取力量，落实不久前召开的福州企业家大会精神，做大做强企业，为全方位推动高质量发展超越、加快建设现代化国际城市作出更大贡献。福建省林白水研究会会长、福建日报原副总编郑卫华透露，林白水陵园的改扩建工程已列入有关部门议事日程，纪念堂的重新布展工作也在紧锣密鼓筹备中。我们纪念林白水，就是要学习他对社会责任、新闻职业道德的恪守，始终坚持新闻的真实性原则，讲真话、讲实话，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传播社会正能量，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而努力！

林白水纪念堂。

　　《福州晚报》（2021年1月18日 A07版 闽海神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