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薛宗耀

　　20世纪30年代初，福州、厦门虽然都称“市”，但有名无实，都没有市政府机构。1932年底，福建省政府对福州、厦门建市问题有过动议，其进程和结局又各不相同。

　　闽侯析市县半途而废

　　现在福州市的核心区域，历史上曾被闽县、侯官县、淮安县3个县所管辖，至今在闽江北岸苍霞与南岸龙潭角之间的江面上还留有“三县洲”地名的小岛。自明万历八年（1580年）淮安县并入侯官县至民国之初，该核心区域被闽县、侯官县两个县所管辖，大致以市区中轴线南大街等为界，以东属闽县，以西属侯官县。1913年，闽县与侯官县合并为闽侯县。该核心区域的行政统归闽侯县管辖，由此大部分机关、团体、单位的名称冠以“闽侯县”，如闽侯县商会等，实际上其职权、事权相当于“福州市”。出自各种原因，该核心区域内还是有一部分机关、团体、单位的名称直接冠以“福州市”或“福州”，如福州市公安局（1932年底才依照国民政府民政部颁布的《各级公安局编制大纲》规定，与全国各省一样改名省会公安局），以及福州戒严司令部、福州工务局、福州救火联合会等。

　　1932年11月29日上午，省政府代理主席方声涛主持召开第220次委员例会，省政府委员兼民政厅长刘通提交《请设福州、厦门两普通市案》和《请将闽侯县析置为闽县、侯官县两县案》，提出福州、厦门均无市政府机构，不是真正意义的市，建议以福州市公安局管辖的鼓楼、大根、台江、小桥、仓山5个区为基础，扩大到“东自魁岐鼓山脚起，沿东岭、汤岭直达北岭，迤西绕白龙、保福至大腹山，越闽江，由淮安角入西南港，沿乌龙江至峡兜止，划为福州市范围。其面积计三百余方里”，人口达33.73万人；以厦门市公安局管辖的区域为基础，合并思明县管辖的禾山区和公共地界鼓浪屿区，人口达21.4万人。它们都符合或基本符合国民政府颁布的《兴市组织法》有关设立普通市的规定。此外，闽侯县分出中心地域建立福州市后，余下地域呈长条形，为了便于管理，建议析置两个县，其东半部恢复为闽县，县政府设在营前；西半部恢复为侯官县，县政府设在白沙。

　　新建福州、厦门两普通市，以及闽侯县合并近20年后再分开，都事关重大，经此次委员例会“合并讨论，议决付审查”。

　　就在29日下午，国民政府行政院举行院务会议，讨论通过《改组福建省政府案》：免去杨树庄省政府主席和方声涛等11个省政府委员的本兼各职，任命蒋光鼐为主席且带领8个新任命的委员组建新一届省政府，并将此议案报请国民政府批准。30日，方声涛以赴南京出席国民党四届四中全会为名，偕眷搭“华安”轮离开福州赴上海，行前曾交代：省政府正式移交前的日常事务，由刘通“代拆代行”。

　　12月6日上午，刘通主持召开省政府第222次委员例会，讨论通过《请设福州、厦门两普通市案》和《请将闽侯县析置为闽县、侯官县两县案》，决定立即呈报行政院核准；同时考虑在漳州、泉州、兴化、南平、邵武、建瓯等地设立市政局，以办理地方交通、卫生、公益等事宜。

　　12月7日，国民政府发表《福建省政府改组命令》。16日上午，已在福州的新一届福建省政府大部分组成人员宣誓就职。

　　12月27日上午，省政府召开第227次委员例会，蒋光鼐提出：本年前一届省政府曾两次议决设置福州、厦门两普通市案，已咨请国民政府内政部查照办理在案。鉴于福州为省政府所在地，一切市政事宜分隶于各厅、闽侯县政府及市公安局，尚便于指挥监督，市之设置可稍从缓。

　　委员例会通过蒋光鼐的提议，前一届省政府的福州设普通市议案，提出不到一个月就此搁置。

　　厦门市设置应势而生

　　在1932年12月27日召开的省政府第227次委员例会上，蒋光鼐提交《拟请先设立厦门市政筹备处案》，认为厦门为通商口岸，一切地方行政事务统隶于市公安局，势难兼办并顾，应有市政之完备组织统一事权，便于治理，以利建设，力促繁荣。拟先设一市政筹备处，委派主任着手筹备。

　　委员例会通过蒋光鼐的提案，并决定由许友超担任厦门市政筹备处主任。这项任命既是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许友超，1900年出生，福建省晋江县龙湖人，时任菲律宾马尼拉中华商会主席、国民政府驻马尼拉总领事馆顾问和福建省政府顾问。新一届省政府选择他任厦门市政筹备处主任，有几点考虑。一是，前一届省政府提出设福州、厦门两普通市时，国内外就有人公开举荐或暗中推荐市长人选，各种关系错综复杂难以摆平。厦门市政筹备处主任极可能成为将来的厦门市市长，蒋光鼐快刀斩乱麻，干脆到海外找个具有声望的闽籍华侨首领来担任，这样大家谁也不要争、谁也没得罪。二是，能够在异国他乡成长为华侨首领，必定具有较高超的本领。1932年7月中旬，蔡廷锴与许友超同搭“芝沙丹尼”轮由香港抵达厦门。船上以及此后的几次交谈之中，许友超阐述过“五年后新福建”的愿景，蒋光鼐、蔡廷锴对其工作能力和爱国热情有了较深、较好的印象。三是，新一届省政府立志建设新福建，不仅需要像许友超这样具有敏锐头脑和丰富经验的经济领域高端人才，而且需要庞大的资金支持，聘请他来任职，向海外筹措资金也许会更容易些。

　　1933年1月14日，许友超偕私人秘书徐文彬等人离开菲律宾，经香港于24日抵达厦门，而后赴福州谒见蒋光鼐请示。2月20日，厦门市政筹备处在厦门商会旧址正式办公。

　　2月22日，即厦门市政筹备处正式办公刚刚两天，蒋光鼐在省政府第239次委员例会上，又提出《拟请将厦门市更名为思明市案》：原先厦门市公安局管理范围的市区已称厦门市即“小厦门市”，现要将它与禾山区、鼓浪屿区整合成新的厦门市即“大厦门市”，在概念上容易混淆，实有诸多不便；而且，“厦门之名，仿自前清，宋、元以前，皆称为嘉禾里。征诸事实，证之历史，厦门名称，实有未当。拟请更名为思明市，设立市政府，以资治理”。委员例会经讨论，一致通过蒋光鼐的提案。

　　随即，省政府急不可耐地着手实施更名计划，厦门市政筹备处、厦门市公安局先后于3月6日、4月1日启用了“思明市”的关防。市公安局现有管辖区域，有不少机关、团体、单位的称呼也纷纷弃“厦门”为“思明”。同时，省政府将“更名报告”呈请行政院核准，原以为只是例行公事，孰料没有获准。　　

“人民革命政府”所辖4省1市地域图。

　　思明市筹建有始无终

　　国民政府行政院收到福建省政府提请核准的改“厦门”为“思明”的“更名报告”后，按工作流程先交给内政部审核，由于该报告涉及禾山区内的海军基地和鼓浪屿区内的公共地界，所以也要求海军部、外交部参与联审。

　　1932年11月底省政府提出组建厦门（普通）市的消息公布后，海军部突然下令撤销“漳厦海军警备司令部”但保留“海军厦门要港司令部”，其中含有以退为进、窥伺厦门市长宝座的意图。1933年1月13日，改任海军厦门要港司令的林国赓自京回厦，厦门商会、教育会暨各同业公会由海军方面授意，致电林森、宋子文、蒋光鼐、蔡廷锴：“厦为闽南要隘，通商口岸，华洋杂处，夙称难治。自林国赓司令主厦八载，地方又安，四民爱戴，外交融洽，市政修明。近闻厦门设市，行将实现。市长一席，与人民商众之生命财产节节相关……恳援青岛先例，畀林司令兼任市长。俾得内消奸宄，外睦邦交，维护工商，完成建设。”

　　然而，以蒋光鼐为首的新一届省政府没有满足他们的要求，海军方面心中不悦，就在厦门设市问题上留难。

　　海军部提出：厦门市或思明市可设，但思明县所辖禾山区不可并入。因为，厦门市公安局所辖的市区及鼓浪屿公共地界有外人通商居住，无妨设市。若将设有军事基地的禾山区划入市区，则外人亦可前往杂居，殊非所宜。并提出：如以禾山区不划归市之范围，建市条件不够，则无妨改为市政局；如以余下的禾山区不足设县，则无妨划邻县区域凑足。

　　内政部、外交部附和海军部意见，于4月7日上报3个部联审报告提出：“以厦门原有范围设市”为宜。25日，行政院召开第98次会议，同意3个部的意见。

　　思明市的筹建工作已经启动，行政院却不批准，致使福建省政府骑虎难下。他们一面只得表面上服从行政院决定，通知许友超：“思明市以现行公安局警区为范围，一切行政照市组织法筹备。如有与县政府权限抵触者，以市政府为标准，无抵触事件仍暂维现状。”一面在省政府职权范围内“打擦边球”，意图造成现实来“倒逼”行政院，以达到设立思明市的目的。

　　其一，思明市与思明县暂时不能合并，但市与县可以交由同一个人来领导。省民政厅奉命于5月11日发出训令：1月24日刚刚接任思明县县长的丘铣另候任用，遗缺由许友超兼代。6月1日，许友超正式兼任思明县代理县长。这样，市与县“挂”在一起了。

　　其二，思明市与思明县既是两个独立的行政机构，又在经济、建设、治安、卫生、教育等方面存在着剪不断理还乱的状况。福建省政府一不做二不休，于7月8日发表命令：撤销思明县政府，将思明县所辖区域划归思明市政筹备处管辖办理。7月31日，思明县政府正式撤销，思明市政筹备处派员前往接收。这样，市与县“粘”在一起，朝着思明市政府正式成立又迈近了一步。

　　到了1933年10月间，福建局势暗流翻滚。蒋介石为了阻止十九路军“异动”，采取了利诱、分化等诸多举措。行政院也下文同意“着将禾山划入思明市区”成立思明市政府，有向福建方面“示好”“拉拢”之意。福建当局于11月7日接到行政院训令时，正紧锣密鼓地筹划发动抗日反蒋运动，根本无暇顾及、实际上也没有必要去办理思明市政府成立事宜。所以，直至福建事变爆发，思明市政府始终没有正式成立，一直处在筹备之中。

　　厦门特别市昙花一现

　　1933年11月20日上午，“中国全国人民临时代表大会”在福州召开，标志着福建事变爆发。20日晚，“中国全国人民临时代表大会”主席团议决成立“中华共和国人民革命政府”（以下简称“人民革命政府”），推举李济深为主席，首都设在福州。22日上午，“人民革命政府”举行成立典礼。

　　11月25日，“人民革命政府”召开第四次中央政府委员会议（以下简称“中委会”），议决通过人民革命军第一方面军总司令兼十九路军总指挥蔡廷锴提交的《思明市改为厦门市，恢复思明县县长，由厦门市长兼任，并任许友超为厦门市市长兼思明县县长案》。12月1日上午，厦门市政府、思明县政府成立暨厦门市市长兼思明县县长许友超就职典礼在思明县政府内举行。

　　12月11日，第十一次“中委会”议决修正通过《划分福建为四省审查案》，将“人民革命政府”所管辖的福建省划分为4省1市，分别是：闽海省（地域范围包括现在的福州市和宁德市以及平潭县，省会设在福州），延建省（地域范围包括现在的南平市和三明市一部分，省会设在南平），兴泉省（地域范围包括现在的莆田市和泉州市以及大田县、同安县、金门县，省会设在泉州），龙汀省（地域范围包括现在的漳州市和龙岩市以及清流县、明溪县、宁化县，省会设在漳州）；厦门市升格为特别市，市长许友超当即发出布告：“案奉人民革命政府第三九号训令开，查厦门改为特别市一案……即日遵照办理。”

　　12月13日，第十二次“中委会”议决通过《闽海、延建、兴泉、龙汀四省正副省长人选案》，任命何公敢、阮淑清为闽海省正副省长，萨镇冰、郭冠杰为延建省正副省长，戴戟、陈公培为兴泉省正副省长，许友超、徐名鸿为龙汀省正副省长；由于许友超调任龙汀省省长，任命十九路军参谋长兼漳厦警备司令黄强为厦门特别市代理市长（25日第十七次“中委会”又议决通过《思明县县长由厦门市市长黄强兼任案》）。

　　许友超对于调任龙汀省省长深感突然且无法接受，于12月17日赴漳州十九路军总指挥部向蔡廷锴表示，“未熟悉当地民情”，难以担任龙汀省省长。19日，致电李济深：“惟自顾庸驽，难膺重任……专电恳辞。”20日，李济深致电许友超：“仰恪遵前令，克日筹备履新。所请辞职，应毋庸议。”蔡廷锴也致电许友超：“仍盼以在漳所谈之诚意，勉为其难，为桑梓造福。如有困难之处，无不尽力协助。”许友超于20日、21日分别复电“人民革命政府”和蔡廷锴，恳准辞职。“人民革命政府”、蔡廷锴分别于21日、22日又致电许友超，再三挽任。

　　1934年元旦，龙汀省政府在漳州市“芗江女师”举行成立典礼，只有副省长徐名鸿宣誓就职，同时委陈小航任秘书长，徐名东任民政科科长，周梅耕任财政科科长，莫渡飞任保卫科科长。

　　1934年元旦，黄强进入厦门特别市政府视事。1月3日，他委林鸿飞任市公安局局长、罗宗孟任市财政局局长、林振成任思明县禾山办事处主任，并委李黎洲任市政府社会科科长、李礼甫任土地科科长、王连元任教育科科长、冯湛耀任工务科科长。

　　许友超于12月31日交卸完毕，计划在1934年1月2日搭轮离厦，因“人民革命政府”想方设法挽留，致使无法成行。

　　为了“敉平”福建事变，蒋介石于1933年底坐镇闽北浦城（后移建瓯）督统“讨逆军”陆军、空军进攻福建。1934年1月上中旬，南平、古田县水口及其县城相继失守，“人民革命政府”、人民革命军不得不南撤。在驻闽海军乘机接管马尾地区并宣布“反正”后，蒋介石调派海军部政务次长兼第一舰队司令陈季良率舰队控制福建沿海，并命令厦门要港司令林国赓收复厦门，以配合“讨逆军”进军闽南。

　　黄强在林国赓的逼迫下，擅离厦门逃往香港。1934年1月10日，海军接管厦门，宣布“所有地方治安，概归本部负责维持”。此时，许友超才得以脱身，于13日搭“芝沙路亚”轮离厦门赴香港转回菲律宾。

　　“人民革命政府”的厦门特别市解散后，国民党当局新组厦门市政筹备处。2月1日，刘光谦告示：“奉赣粤闽湘鄂剿匪军北路前敌总指挥蒋（鼎文）委任令开，兹委任刘光谦代理思明县县长，此令。又续奉委任令开，兹委任该代县长兼代厦门市政筹备处处长，此令。各等因奉此，本处长遵于本日先行视事。”

　　《福州晚报》2021年3月6日 A15版，3月9日 A07版 闽海神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