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博探秘·镇馆之宝”系列⑥
南宋剔犀如意云纹三层葵形盒:台北故宫博物院的稀罕“贵客”
在福州市博物馆,独有一件宝贝长年迎接络绎不绝的专业研究人士,其中不少还是来自境外。这件宝贝有何特别之处?
它曾上过《国宝档案》,还曾借展台北故宫博物院,并且待遇奇特:被放置在展览最显著的位置,但配的却是昏暗微弱的灯光。这又是因何缘故?
本期“市博探秘·镇馆之宝”系列报道将带读者穿越宋朝,领略历史上福州曾经辉煌的漆工艺之美。
南宋剔犀如意云纹三层葵形盒。(福州市博物馆供图)
管窥宋端平年间贵妇生活
1986年,福州茶园村一处夫妻合葬墓考古中,发现了为数众多、保存完好的丝织品及生活日用品。这些出土文物多数品相完好、工艺精湛,令人赞叹。从出土帛幡上的文字判断,男主人应是一名高级武将,墓葬年代应为南宋端平二年(1235年)。
同时出土的还有精致的包金角梳(据专家讲述,这也是福州工艺“三宝”之一的角梳,首次在考古中被发现)、银质粉盒、粉扑、粉饼等物件,可见女主人生前生活的优裕尊贵。
但引发考古界震动的是其中的四件漆器。虽然汉至明清时期都有漆实物遗存,作为漆工艺发达的宋代,却鲜见传世品。由于有一同出土的文字佐证,茶园村的这几件漆器成为目前最早且有确切纪年的漆文物。并且,它们还是南宋雕漆的经典代表作品,是研究南宋雕漆工艺美术最为珍贵的第一手实物资料。四件漆器中,专家们最关注的就是本次报道聚焦的剔犀如意云纹三层葵形盒,又名葵形剔犀漆奁。
奁(音lian,第二声)是用来盛放古代妇女梳妆用品的盒子。在宋代,漆奁是时尚的闺中用品。宋朝张先的《于飞乐令/于飞乐》中“宝奁开,菱鉴静,一掏清蟾。新妆脸,旋学花添”,讲的就是闺阁中的女性打开妆奁梳妆的情景。
在当时的流行中,剔犀漆奁堪称奁中的爱马仕,是贵族妇女才能拥有的极致奢侈品,实至名归的“宝奁”。
但宋词中的“宝奁”究竟是什么模样?南宋葵形剔犀漆奁的出土,让今人有了直观的参照。
在台北故宫博物院的“特殊待遇”
这件南宋葵形剔犀漆奁通高13.9厘米,最宽直径10.5厘米,木胎,直腹,平底,浅足。器身分盖、盘、中、底四层。盖及各层间毕有子母口扣合,严实紧密。盖面及器身均饰如意云纹图案,器表髹褐色漆。刀法娴熟,雕工圆润,清朗流畅,整体风格朴实大方,色泽明亮,制作精美。
很多人不知道,它就是现在福州市博物馆大厅的柱子上,古朴大方的如意云纹图案的“原型”。
2010年,台北故宫博物院曾举办一个南宋文化艺术的特展。策展方向全世界的二十多家博物馆筹借相关文物。一位台北故宫博物院器物部蔡姓主任,慕名前来福州市博物馆要借展南宋葵形剔犀漆奁。但第一次到馆时因为温度、湿度过高,市博管理人员没有打开库房让这位蔡主任看到实物。他便前往福建省内其他博物馆,但看了一圈后又折回到市博,再次“求见”南宋葵形剔犀漆奁。他表示,只有见到了实物,才能依据它制定专门的运输及保护措施。
这位蔡主任所言不虚,在后来的台北故宫博物院展出中,南宋葵形剔犀漆奁得到了极为特殊的展出保护。它被放在特展的进门首位,但灯光调得非常黯淡,暗到引得当时世界各地前来观展的人忍不住要询问究竟。
这当然是为了保护这件稀世珍品,因为除了温湿度外,漆器对光的敏感性较强,尤其是光线中的紫外线,对漆器有强大的破坏力。
这一特展吸引了当时包括凤凰台在内的众多媒体现场直播,南宋葵形剔犀漆奁也因此为世界所知。此后就有更多的日本、荷兰等国外的研究学者及研究机构络绎来到福州,只为一睹这一世界最早的、纪年明确的漆器标准件。
曾被蒲松龄“点赞”的福犀
或有许多人会疑惑,南宋葵形剔犀漆奁珍贵到了如此地步,就连北京故宫博物院都没有可以与之相媲美的藏品吗?专家说,在北京故宫中确实有不少剔红漆器,但是南宋的剔犀漆器,并有明确纪年的,也找不出第二件。
20世纪80年代,国家文物局的一级品专家来闽鉴定这件文物,当时就下结论称,这是一级品中的精品,国宝里的国宝。
它之所以世所稀罕,除了有标准纪年外,也与剔犀这种工艺有关。剔犀又称云雕,它的制作过程复杂,工匠先在漆胎上用两至三种色漆髹涂,一种色漆涂至一定厚度,再涂另一种,从而形成几十至上百层堆漆。最后工匠在堆漆上用刻刀侧雕纹样,从而形成浮雕般的艺术效果。它的工艺特色决定了剔犀漆器不仅制作时间长,并且制作难度大——雕刻时每一刀都要零失误,因为绝无可能再修补。所以,剔犀漆器在古代仅为上层社会所使用,流传存世数量稀少。
《聊斋志异》的作者蒲松龄,也写过与文玩有关的《家政内编》。他在其中对福州漆器“福犀”有过这样的描述:“剔犀器,以滑地紫犀为上;底如仰瓦,光泽坚薄,色如枣,剔深峻者,次之。福州,旧做色黄滑底,圆花者多,曰福犀,坚且薄,亦难得。嘉兴新作,虽重,少有坚者。黄底者,最浮脆。”
蒲松龄笔下不仅对福犀的形状特征进行了说明,还多有称赞,并与被称为“百工技艺与苏杭等”的嘉兴同类产品作了对比,认为嘉兴的漆器品质逊于福州。福犀之精美,在工艺史上地位由此也可见一斑。
但现代人对福州漆器的了解,多停留于清代的脱胎漆器,而不知在宋代,福州所产的“福犀”就已驰名于世。
专家认为,福州漆器的发端可以上溯至汉代。由于自然条件十分适合调漆、养漆,加之“海上丝绸之路”的兴起,推动了漆器业的发展。宋《淳熙三山志》记载,熙宁年间福州就已开办官方漆作,至南宋更形成规模。福州漆器自宋以降,一直在对外贸易、文化交流中充当着重要角色。
透过南宋葵形剔犀漆奁,我们可以真切感受一个“百货随潮船入市,万家沽酒户垂帘”的宋时福州。
□专家品宝
大宋漆作——“福犀”漆器
■特邀专家:福建省漆艺大师许德越
宋熙宁时,官府在福州设都作院,内设漆作,主要制作“福犀”、剔红和素髹漆器,所作漆器精美绝伦,堪称“官窑”漆器。其中,“福犀”漆器为福州地区所独有。“南宋葵形剔犀漆奁”就是“福犀”漆器的代表作,是宋代最精美的漆器之一,为国宝级文物。
剧作家李渔的《笠翁一家言全集·偶集》中提及:“游三山,见所制器皿,无非雕漆……八闽之雕漆,数百年于兹矣。四方购此者亦千万亿其人矣……”可见,从宋至清初,福州地区的漆器产品主要是以“福犀”漆器为主的雕漆产品,且影响巨大。
“南宋葵形剔犀漆奁”经制漆胎后交替髹朱、黄两色漆各四层,再髹褐色漆,以云纹图案进行雕刻后推光,刀工精湛,漆层较薄,表面润滑,与蒲松龄记载的“福犀”漆器特点相符。目前,福州地区共出土了四件“福犀”漆器,分别是:福州茶园山宋墓出土的“南宋葵形剔犀漆奁”“剔犀圆盒”,闽清白南村宋墓出土的“福犀”小漆奁、执镜盒,均为漆器珍品。
(记者 翁宇民)
《福州晚报》2021年3月11日 A08版 闽都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