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声洞:家书曾绝笔,生命永如花
2021-03-1212-26-02来源:福州晚报

  作者:危砖黄

  一

  1911年3月31日,广州起义(后来又被称为黄花岗起义)之前约一个月,日本东京,方声洞(1886-1911年,今福州市人)带着妻儿走进一家照相馆,他要拍一张全家福。

  当时,他妻子王颖身穿和服面对镜头,声洞则侧身目视正在妻子膝上挥舞右手的幼子。据说,摄影师让声洞看镜头,他却执意要看着儿子。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此时的方声洞,目光中一定充满着对家庭、对生命的怜爱。他很可能已经意识到,这帧全家福或许是他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张照片,他想把自己最柔情的一刻定格下来,留给这个世界。因为,他已经决定,回国参加即将举行的广州起义。起义,差不多是去赴死。

  早在1902年,年仅16岁的方声洞随兄、姐东渡日本留学,进入东京成城陆军学校读书。1905年,孙中山在东京成立中国同盟会,方声洞和堂嫂曾醒(方声濂遗孀,人称“四嫂”)、兄长方声涛、姐姐方君瑛成为第一批同盟会会员。曾醒、方君瑛等组织暗杀部,方君瑛为部长。不久,方声洞因母亲去世而返闽守孝,这期间他在家乡办起了书报阅览所,传播新知识新思想。1906年,方声洞返回日本,因无法再入成城陆军学校学习,他便考入日本千叶医学校,志在掌握化学知识以制造炸弹,效力革命。1908年,方声洞回国在汉口与王颖完婚(当时其父方家湜在汉口做茶业生意),婚后十天,方声洞王颖夫妇一同赴日,随后,王颖和方声涛妻方萌(原名郑孟勤,又称“郑萌”)也加入同盟会。至此,方氏一家,兄弟、姑嫂、妯娌六人参加同盟会,世所罕见。

  1911年初,广州起义筹备之际,身在日本的方声洞被福建同志推选为同盟会第十四支部支部长,以接替即将回国参加广州起义的林文。其时,方声洞夫妇已有幼儿方贤旭,同志们意欲让他留在日本,声洞则坚决要参加广州起义:“诸君不许吾同死耶?是焉置我也。我虽不才,习医数载,颇自信有得。义师起,军医必不可缺,则吾于此,亦有微长,且吾愿为国捐躯久矣。今有死所,奈何阻我去?况事败诸君尽死,我能独生耶?留我奚意?”

  这年3月,方声洞争取到运送军火的任务回国,出发之前他带着妻儿去拍全家福。在他心里,这帧全家福可能是作为他生前的最后一张照片来拍的。从日本密运军火入香港后,他不顾劝阻,毅然参加广州起义。黄兴赞他“以如花之年,勇于赴战”。

  二

  “父亲大人膝下,跪禀者:此是儿最后亲笔之禀,此禀果到家者,则儿已不在人世者久矣。儿死不足惜,第此次之事,未曾禀告大人,实为大罪,故临死特将其就死之原因,为大人陈之。

  ……

  夫男儿在世,不能建功立业以强祖国,使同胞享幸福,奋斗而死,亦大乐也;且为祖国而死,亦义所应尔也。儿刻已廿有六岁矣,对于家庭本有应尽之责任,只以国家不能保,则身家亦不能保,即为身家计,亦不得不于死中求生也……”

  这是方声洞的《禀父书》,一百多年前的文字,读之宛如一腔热血汩汩而出。

  家国同怀抱,视死当如归。死中求生,气壮山河。

  方声洞《禀父书》写于广州起义前一日,即1911年4月26日(农历三月二十八日)。当晚,他还写有致其夫人王颖的《与妻书》。王颖也是同盟会会员,解放后,王颖将方声洞的遗书交由民革中央《团结报》刊出,并捐献给了当时的中国革命历史博物馆(即现在的中国国家博物馆)。

  “颖卿爱鉴:卿披读吾书时,吾已去人世久矣,再无把晤之期,只能相见于魂梦间矣……”《与妻书》中提到,“当吾由东承运军火来港时,已决志捐躯于沙场”,指的就是他在广州起义前从日本密运军火到香港之事。方声洞到香港后,在香港摆花街实行部,协助千叶医专同学、四川喻培伦制造炸弹,并在广州城内假设药房,以接应炸药和军械。

  信中所说“汝腹中之物”,是指当时王颖有孕在身,后来果然生下一女,只是24岁就亡故了。

  信中有“吾本愿与卿相守而死……吾今死无余憾,国事成不成,自有同志者在”及“吾此行不直告汝者……使汝日日担忧,非吾所忍也”等语,与林觉民《与妻书》词句几近相同。有资料解释说,林觉民《与妻书》写于两日前(农历三月二十六日),二人交谊甚厚,心志与境遇相同,年龄和才气相仿,又是同乡,方声洞“于百忙之中,自无妨采用至友的文句”(见郑贞文《辛亥广州起义与福建党人》,福州市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2001年7月编《福州文史资料选辑》第二十辑)。如果此说成立,那么可以推测,在起义前某个特殊场合,方声洞很可能听到或者见到了林觉民《与妻书》的内容。两封《与妻书》,出现大段的相同文句,不能不让人惊奇!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起义之际,革命者都抱定了赴死的决心。提前写好遗书,自是通行的做法,也是人之常情。即如林觉民,除了后人所熟知的《与妻书》,他也写有一封《禀父书》,只是其文甚短:“不孝儿觉民叩禀:父亲大人,儿死矣,惟累大人吃苦,弟妹缺衣食耳。然大有补于全国同胞也。大罪乞恕之。”

  三

  广州起义,原定十路进攻,因敌情变化,日期变动,革命党人未能齐集,临时改为四路进攻。第一路由黄兴率领,攻两广总督署;第二路姚雨平率领,攻小北门,占飞来庙,并接防营及新军进城;第三路陈炯明,攻巡警教练所;第四路胡毅生,以20余人守大南门。以白巾缠臂为识,吹螺角为号,脚穿黑面树胶鞋。

  当日,即1911年4月27日(农历三月二十九日),下午五时三十分,战斗打响,不料姚雨平、陈炯明、胡毅生三路均违约误事,只有黄兴一路奋勇直前。黄兴在战斗中受伤,右手断了两指,仍忍痛指挥,和方声洞等人杀出大南门,意欲与防营接应。走到双门底,遇防营一队迎面而来,臂上未缠作为响应起义标识的白巾,且举枪相向,方声洞急忙发枪,将领队的哨官温带雄打死,防营反击,方声洞亦中弹牺牲。

  广州起义,激荡天地,是中国历史极其悲壮的一页。其悲在于,牺牲的烈士,都是中国革命的精英,“年少才美,伤心俱烬”;其壮在于,烈士的鲜血激起更大的革命的浪潮和力量,并迎来辛亥革命的成功。诚如事后黄兴、胡汉民告海外书所言:“此次死者多英才,其价值愈高,亦愈足动国民之观感。”

  历史已然撬动,革命终见成功。烈士本年少,生命永如花。

  《福州晚报》2021年3月12日 A14版 闽海神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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