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南后街书肆
2021-05-1010-12-13来源:福州晚报

  作者:陈常飞

  南后街自古就是繁华的商业街区。柴米油盐等生活店铺一应俱全,也聚集了许多福州传统工艺行业,包括裱褙、笔墨店等,商铺林立的现象,古今无变。

  在这里,我想暂时撇开南后街色彩斑斓的一幕,将它调成黑白,回顾一段时光。

  三坊七巷中,居住过许多文人学士、名宦显贵。这里的每一样文物、每一段故事、每一位历史名人都令人津津乐道。坊巷的岁月,正在不断书写着。这里的书肆,曾经遍布街巷,书香盈街。重拾它的过往,虽然不能构成一段宏大历史,但却是“坊巷史话”中一页珍贵的记忆。

  南后街

  承载着一段书缘

  南后街曾被称作“古旧书店一条街”,最盛时多达数十家,它向世人充分展示了名城的历史风貌与文化底蕴。

  书肆始于明末清初,到清代中后期,愈趋繁荣。民国福州藏书家郭白阳《竹间续话》一书记载福州风俗旧事甚多。书中写道:“会城书肆聚于南后街,以咸丰、同治、光绪时为盛。”今据有关资料考证,先列一张从清道光年间迄民国的“流水账单”:

  王道徵书铺、何轩举书铺、郑椒蕃“带草堂”、杨浚“群玉斋”、严幼雪“藏古堂”、薛煊官“薛颐记”、林端植“醉经阁”、董执谊“味芸庐”、张思永“聚成堂”、郑危人(星驷))“小酉斋”、陈培业(陈寿祺孙)“缥湘馆”、林家溱“宝宋斋”等。还有小琅嬛、观宜楼、藏经堂、六一居、耕文堂、草不除斋、寿古斋、古香斋、陆记、储文晟、藕根斋、万卷楼、知不足斋、粤雅堂、观宝楼、古今斋、山房古书店等。

  南后街的书肆存在了好长一段时间。20世纪40年代后期,物价暴涨,纸币贬值,各个行业萧条凋敝。新中国成立后,书肆基本淡出了这条街区。

  古人买书不易

  在古代社会,购书并非易事,甚至看书有时也成为难事。那时的读书人,都是不畏远途,到某地书坊去买书,或借他乡为官机会,寻访当地书店,或者干脆向人借书抄写。如果编辑那些轶事,几乎可以形成一部“抄书史”。

  由于缺少集中的图书市场,买书很不容易。南宋初,著名史学家郑樵给大家分享了买书的办法,叫作“求书八法”。他的著作《通志·校雠略》中说:“求书之道有八:一曰‘即类以求’、二曰‘旁类以求’、三曰‘因地(地方)以求’、四曰‘因家(家族)以求’、五曰‘求之公(官府)’、六曰‘求之私(民间)’、七曰‘因人(藏书家)以求’、八曰‘因代(年代)以求’。”

  专门的书,向专业从事者访求,如果这类人士没有,就向与他们学说相近的人访求。而如地方志书,应去当地寻找。属于某家族藏书,要向该家族的后人获取。属于官府所编纂的书籍,应向官府索求,因为他们定有收藏。而非官方之书,可向民间访求,是为“求之私”。寻书,还可访求于藏书之家。而古书多散轶,时隔久远,所以不可强求。

  确实,古人为买书常常跋涉千里,有则登门拜访,“遇藏书家必借读尽乃去。”这是郑樵得书的经验之谈,从这段历史信息中,可以想见当时买书之难。

  南后街书铺林立,故多受文人学者青睐,自然引得省内外学人流连,也令嗜书者趋之若鹜。郁达夫在福州任职期间常逛书肆,据说在这里买过2000册的图书。还有英国科学家李约瑟,在此也收获大量古书,作为研究资料。

  与当下售书不同,现在对买书人“一视同仁”,而当时却是“区别对待”,从而留下了许多鬻书逸事。黄巷口的带草堂即为其中一例。

  郑椒蕃生于1788年,外号“带草先生”。他年少热衷科举,而不获功名。为谋生计,所以开设“带草堂”书店营生。平生广交藏书家,“凡秘本必鬻于藏书之家”。道光十四年(1834年),福州大水,“溪涨十昼夜。”许多人家无处藏书,只好“以书籍易米”。他抓住商机,“日得千卷,平其出入,家益丰”。奇怪的是,“带草先生”所买之书较贵,而卖出却又便宜。而售卖“劝世善书”则“不取一钱”。对于“禁书”,遇则烧之。

  然而郑椒蕃是文人,那种举措表面看似荒唐,实则符合情理。姑且可以称他是有情怀的书商。其实,文人开书店是南后街书肆的特点之一,所谓“奇文共欣赏,好书相与还”。如同治年间的何轩举书铺,他在南后街开店,只是为了结交文士;再如福建省文史研究馆馆员林家溱,1919年左右曾在文儒坊口开设“宝宋斋”。他精通目录学,且嗜书成癖。其友郭白阳曾说:“曩同董执谊先生及林汾贻、沈祖牟二君,欲举诸家所藏孤罕本,印为《闽海丛书》,乃中日战争起,不果行。”可以猜想,该店的开设也是用来交流、置换图书用的。另外,还有塔巷口清末学人郑星驷开设的小酉斋等。

  刊刻图书成风尚

  清朝末年,广东番禺举人王国瑞客寓福州。王国瑞本身嗜书成癖,暇日好逛书肆。他作了两首诗,真实地记录了当时的“场面”,可算是“后街书肆印象”。诗写道“:正阳门外琉璃厂,衣锦坊前南后街。客里偷闲书市去,见多未见足开怀。”“今传丛刻重吾乡,知不足斋粤雅堂。犹憾当年徐谢辈,未为刊布但收藏。”

  “琉璃厂”是北京的文化街,古来书商云集。将南后街书肆与琉璃厂对举连言,很可以反映这段历史。“客里偷闲书市去,见多未见足开怀”两句更是写出访书者的心声,也说明当时书肆图籍宏富。

  王举人的另一首诗,是对后街书肆刻书的写实。知不足斋与粤雅堂是著名刻书坊。王国瑞亲历当时刻书业的发达,于是联想到明代大藏书家,徐火勃、谢肇淛等前贤,遗憾他们没有将家藏甄选以集成丛书。

  福州刻书业史可追溯到五代时期,北宋福州城内“户弦诗书”,刊刻之事兴盛。至明清时期,继续向前发展,民间刻书坊也随之增多。所以刊刻图书,也成为当时一种风尚。

  书肆书籍来源

  “不读楞严礼玉晨,缥缃充陈可安身。买来万本皆清俸,不许儿孙更借人。”这是一代经学大师陈寿祺的诗。陈寿祺嗜书如命,将书籍视为珍宝,更叮嘱儿孙不可随意借人。而民国时期,在衣锦坊口的缥湘馆,即其后人陈培业所开,馆中图书多为陈寿祺旧藏。

  其实,南后街书肆中相当部分图书,除了有些是书坊本身自刻以外,均为这一带藏书家旧藏。一些家族中落以后,书籍也随之星散四方。谢章铤《课余续录》载:“近十数年来,先生之家颇中落,余时从故书肆见洙云、心香两先生遗稿。”所指洙云即林正青,心香即林在峨,二人皆藏书家、书法家林佶之子,林家藏书甚富。

  又如郭白阳《竹间续话》(卷4)载:宫巷口“薛颐记”(店主为薛煊官),皆叶临恭、何道甫、李兰卿诸氏旧藏;杨桥巷口“小琅嬛”,沈芝田所收则半为林轩开(闽县文人,家有“拾穗山房”,藏书亦不少)旧藏。

  前人零星觅得一二本,如获至宝。然而,正如宋末一藏书家所言“:世间万物,未有聚而不散者,而书为甚”,这些书籍流通的故实,令人顿生“江山易代”、人世沧桑之感。

  书肆繁荣有因

  藏书事业由来已久。明朝建国,明太祖很重视藏书,全国兴起藏书热。当时闽中藏书,较为著名的有曹学佺、谢肇淛、徐火勃、邓原岳等。清代,特别是在雍乾以后,政治、社会稳定,百业复苏,图书事业也更趋繁荣。

  三坊七巷地灵人杰、名人荟萃,许多家族皆以诗书继世。对于书籍,他们有一种难舍的情结。这片区域的藏书楼有很多,如林佶“朴学斋”、黄任“十砚斋”、叶观国“绿筠书屋”、梁章钜“黄楼”以及许均、刘家镇的藏书室等。如果将范围再往外延伸,坊巷的附近地区还有林则徐“云左山房”“七十二峰楼”、郭柏苍“沁泉山馆”、林鸿年“松风仙馆”、谢道承“春草堂”、谢章铤“赌棋山庄”、林寿图“欧斋”……他们嗜书成性,构屋聚书。作为福州有代表性的名人,他们的榜样力量是巨大的。所以,南后街书肆的繁荣,有其特定的历史原因——来自坊巷的人文底蕴。

  《福州晚报》2021年5月9日 A06版 闽海神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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