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爱金石间——福涧麻王庙与林徽因往事
2021-06-1701-44-49来源:福州晚报

  作者:陈常飞

  林徽因(1904—1955年),才华出众,被誉为“一代才女”。正如人们所熟知的那样,她在散文、诗歌等领域皆有建树。而她最大的成就是抢救、保护中国古建筑及创办建筑教育学科,其家国情怀与对保护文化遗产的贡献,可以写成厚厚的一本书。这位从福州古厝中走出的才女,她在传承优秀文化遗产的道路上,历尽悲欢甘苦。人们对其人生经历、文化成就、事业成果已有太多评述。本文以林徽因家世为中心,漫谈她青年及幼年时代的一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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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涧麻王庙(位于府学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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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徽因与父亲林长民。

  (一)

  林氏一门儒风济济。高祖父林彦起曾中举人;祖父林孝恂,工书、善诗,中进士后历任浙江海宁、石门、仁和等县地方官。曾在杭州万安桥边创设林氏家塾,传授经世之学,塾师有林纾、林白水等。1897年,家塾还聘请华惠德(加拿大籍)、嵯峨峙(日本人)教习英文和日文,以开风气著称。林徽因的叔父林天民(1887—1948年),是建筑师、电气工程师,福建话剧史上第一批组织者、编剧、演员,曾设计过东街文艺剧场、鼓山迴龙阁、全闽大学堂教学楼、屏山林森纪念堂。堂叔林肇民曾就学于日本士官学校。归国后,入福建陆军第十镇二十协任标统。福州于山起义时,林肇民“督战有殊功,歼丑虏无数”,成为功臣。福州光复后,同盟会发起组织福建海外留学生联合会,林肇民、林天民均为该会发起人,联合海外留学生以改良社会,匡助行政。族叔林觉民,1911年4月,参加广州起义,中弹被捕,在广州天字码头英勇就义。

  总之,这些人的心中饱含家国情怀,为民众福祉及国家前途奉献毕生精力,甚至做出自我牺牲。

  中国古代社会十分重视“家教”,经数代传承,逐渐形成“家风”。这一优良传统,贯穿着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忠孝廉节等传统的基本价值观,家族中人无不受此陶染——大到立身处世,小至待人接物。

  一个人倾注他所热爱的事业,绝不是偶然,其中必定有缘由。如果说林徽因祖父及叔辈对她的影响是间接的,那么父亲林长民对她的影响就是直接而深刻的。

  (二)

  林长民,著名国际法专家,福建法政学堂创始人,曾创办《法政杂志》,1917年,在北洋政府任司法总长。这位治世良才、“法政先驱”的一生多有可书之处。

  林徽因幼年时期,林长民就时常叮嘱她要“好好读书”。1920年,林徽因16岁。这一年,林长民带着她开启一段旅欧岁月,使她开拓了视野,为她的建筑事业和文化情感打下深厚的基础。临行前长民致书一封,言语沛然从肺腑流出:“我此次远游携汝同行,第一要汝观览诸国事物,增长见识。第二要汝近我身边,能领悟我的胸次怀抱……第三要汝暂时离去家庭烦恼生活,俾得扩大眼光,养成将来改良社会的见解与能力。”这种“家话”亲切自然,这些“不著脂粉”的语言,即最真情的流露,表达了最真切的爱。林长民去世时,林徽因年仅21岁,但他对林徽因影响是很大的,林暄(林徽因异母弟)先生也说:“父亲是位政治活动家,交游甚广,热情且富于正义感,热爱祖国,才智过人。这些气质都传给了女儿徽因。”

  林徽因出生在杭州,8岁时迁居上海,后又迁居北京;20岁漂洋过海到美国学习,以后全身心投入建筑事业,足迹遍布河北、山西、杭州、河南等地。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林徽因举家经湖南、贵州抵达云南昆明……对于她的祖籍地福州,她只回来过一次,时间大约在1928年8月。在福州,她为故乡留下了一处名居——仓山可园;留下一张老照片——私立福建法政专科学校门口合影。当年,她曾在乌石山第一中学、仓前山英华中学作过“建筑与文学”“园林建筑艺术”的主题演讲,只是没有太多史料可供追寻。

  (三)

  2019年11月28日,福建省文史研究馆原馆长卢美松、福建省艺术馆陈秀梅馆长、福州市政协文史委卢玲调研员等一行人,前往福涧麻王庙调研。此行缘于在麻王庙发现的一个“老物件”——石制香炉。

  香炉一直陈设在麻王庙大殿供台上。麻王庙原在福涧街10号—16号。原福涧前巷2号居民郑依乖(小名)曾向人提到说,其祖父曾在文庙一带经营笔墨店,并担任麻王庙理事会主委(管理庙会日常事务),聊到庙中事务时,讲述香炉系一位清末官员所赠。后来由于拆迁,庙址迁移到府学弄9-1号。

  林徽因与福州的“情缘”,或许可以从这个香炉说起。

  麻王庙供台上的香炉宽23cm、深16.5cm、高15cm,香灰早已溢满边缘。对于庙中的绝大多数信众而言,多半对它心存敬畏,而它的过去,却少人深究。

  麻王庙供奉“五帝”、“麻王爷”。依神位序列,“麻王爷”是“五帝”部将,官列“总政”一职。据传,他原为朝廷太医,因古时福州瘟疫流行,故受宋廷委派而至福州医治患病者,后因积劳成疾,遂卒福州。百姓感恩戴德,为纪念、为表敬仰之情,所以建庙奉祀,尊他为神,祈求庇佑。当地人把农历六月初三定为“麻王爷”神诞日,并在那天开展丰富的民俗活动,至今依然。福涧麻王庙香火鼎盛,后来有人发现香炉壁上刻有几个字:“辛亥蒲月 林长民立”。虽寥寥数字,却承载着一段历史,也寄托着一位父亲对女儿的爱。

  这件事要从百年前说起。

  1910年,林徽因6岁,她被感染了一种疾病。其散文《一片阳光》回忆道:“那年我六岁,记得是刚刚出了水珠以后——水珠即寻常水痘,不过我家乡的话叫它做水珠。当时我很喜欢那美丽的名字,忘却它是一种病,因而也觉到一种神秘的骄傲。只要人过我窗口问问出‘水珠’么?我就感到一种荣耀。那个感觉至今还印在脑子里。也为这个缘故,我还记得病中奢侈的愉悦心境。虽然同其他多次的害病一样,那次我仍然是孤独的被囚禁在一间房屋里修养的。”

  传统知识分子多受儒家思想教化,深明“不语怪力乱神”之道理。面对女儿长水痘这件事,林长民一家可能“寻尽名医皆不是”。或许是无可奈何,故不得不将此“劫数”,寄托在这尊“防疫神”身上。

  宣统元年(1909年)前后,林长民留日归来。先后任福建公立法政学堂教务长、福建私立法政学堂、福建议局书记长等职。“民间信仰”的影响力不可小觑,即使像林长民这样的“饱学之士”也未能“免俗”。对于林长民求神的原因,有人通过一张民国旧地图分析说:公立法政学堂原址在于山北麓,在今于山历史风貌区一带;私立法政学堂原址位于乌山北麓西段,在今乌山小学一带。故推测福涧麻王庙前的小巷,可能是当时林长民往返两校间的路,所以自然耳闻目见了麻王庙的“信俗”。

  在民间信仰流行的时代,林长民受到“福州风俗”的影响是在情理中的。但无论是“道听途说”式地了解到“麻王爷”的神力,还是目睹了“庙会”中酬神活动,从而感到神的“灵验”……总之,林长民也向麻王爷祈祷,并留下了那个令人猜想的“文物”。

  随后,林徽因病情转好。翌年,林长民置香炉“还愿”,揆情度理,亦是寻常。

  金石间刻画着一位父亲对女儿的爱。古语云:“父母之爱子也,则为之计深远”,林长民对林徽因的爱,生动地诠释了这句话的内涵。

  香炉的故事鲜为人知,笔者翻阅张清平《林徽因传》、陈学勇《林徽因寻真》、吴晨阳《林徽因传》等出版物,皆未提及此事。而金石上的刻文与林徽因的回忆相互印证,构成“二重证据”,为林徽因的幼年时代书写一页接近“信实”的片段。我想,这是香炉留存至今的最大意义所在。

  《福州晚报》2021年6月17日 A15版 闽海神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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