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悠长五福巷
2021-06-1810-54-31来源:福州晚报

  作者:傅振明

  五福巷跟所有老福州坊巷一样,永远不急不慢,不管是高高的围墙,雕花的屋檐,还是被岁月冲刷和风雨磨损了的木板房,模样依然让人怀念。

  五福巷多是不规则紧挨的木板房,厢房结构,有前后厅、上下楼、天井。每家少则住两三户,多则七八户。尽管陋室小居,但邻里间相处和睦。我们一家子,在这条巷子里走过了几代人的艰难岁月。

  岁月流逝,五福巷的记忆依然历历在目。

  一

  都说“纸褙福州城”,确实五福巷抗自然灾害能力很差。20世纪六七十年代,福州台风特别多,一个接一个,一个比一个厉害。那时的台风没有命名,而被称为第几号。

  记得1972年9月的那一晚,刮12级台风。那是我记忆中最大的一次台风。台风犹如汹涌的黄河,犹如吼叫的狮子,好像要天塌地陷。我们住的瓦房的抗风能力差,在一阵阵台风中摇晃着,房子随时都有可能被台风撕裂。天黑了,电力部门早已停电,在这漆黑的夜晚我们一家不敢住楼上,全家蜷缩在一楼避险,烛光在不停地摇曳。楼上不时传来门窗玻璃被打碎的声音,屋顶瓦片开始乱飞,电线发出“呼呼”的尖叫声和瓦片重重落在地上的声音,让人揪心。

  隔壁家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婴儿,嗷嗷待哺,哇哇直哭。远处传来狗的狂叫声。台风野蛮地糟蹋着这些古老的房屋,注定这是一个难熬的夜。天亮了,台风走了,整整一晚全家人在战战兢兢中熬了一夜。那一幢幢紧挨的陈年瓦房,第二天已面目全非。

  家是遮风避雨的港湾,台风过后,单位统一放假进行“灾后重建”。母亲和姐姐负责家里和房前屋后卫生等工作,父亲通过屋顶飘窗上到屋顶,清理破损瓦片,清点数量,购买瓦片。平时一张瓦片3分钱,这时会涨到5分甚至7分。“重建”工作准备就绪,父亲找一根长绳,用土箕源源不断将瓦片送到屋顶,我在下面当二传手。然后父亲将绳子一头捆着房屋横梁,一头捆着腰间,当安全带。经过一天的努力,好不容易铺设完毕,脸上刚刚露出一丝笑容,这时家里有线广播又传出消息:又一个台风即将来临!姐姐惊恐地瞪大双眼:我的天哪!

  二

  20世纪70年代之前,家家户户煮饭做菜烧的是火柴,每隔一个月就要到柴店买一次火柴。父亲用自行车驮着火柴,我在后面扶着。

  那时我10岁,虽然年纪小,“男人活”当然要男人来做。火柴买回来后先要锯成一小节一小节后再劈成小块,这些活自然落在了我的身上。一次在锯火柴时不慎锯到了脚踝,鲜血如注,母亲吓坏了,父亲马上送我到协和医院,医生说创口在血管上,不能打麻药,打麻药创口就会膨胀影响缝合。就这样,伤口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缝了三针,疼得我全身直发抖冒冷汗,龇牙咧嘴就是一声不吭,医生表扬我勇敢。最心疼的是母亲,那天母亲给我煮了两个荷包蛋,还放了一勺白糖。父亲从此就再不让我干这活了。每当我抚摸着脚上的伤疤,就想起五福巷这个刻骨铭心的记忆,有点苦涩,有点感慨,有点回味。

  那时买柴要凭票供应。父亲人聪明,肯吃苦,会钻研,买柴时专挑可用于制作小凳子小椅子的“料子”,积攒了许多后准备开工。没有工具该买的买,该借的借,利用工余时间又是锯又是整形,一会儿计算一会儿测量一会儿刨削,凿榫、卯眼、刀刻、组合、磨光、上漆,俨然像个老木匠,半个来月时间几张漂亮的小凳子小椅子就呈现在我们面前,赢得邻里一片称赞声。

  70年代初,城市燃料结构悄悄地发生变化,普通家庭开始使用煤制品。当时买煤炭也是要凭票供应。最初烧煤块、煤球,之后烧蜂窝煤。蜂窝煤火旺,更干净,但比较贵。我父亲就经常买煤粉自己制作蜂窝煤,我帮他打下手。制作蜂窝煤一般选择晴天。搅拌煤有讲究,煤粉用3份,加1份黄黏土,不能太干,太干容易散开,太稀容易变形。把搅拌好的煤粉用蜂窝煤套筒模具压制好,放在路边晒,第二天再一个个翻过来,连晒三天蜂窝煤就干了。那时的楼前楼后、房前屋后空闲场地全晾晒着蜂窝煤或煤球。

  用蜂窝煤最大的好处就是全天可供热水。但如遇熄火那就麻烦了,特别是早晨影响大人上班小孩上学。冬天熄火是常有的事,重新生火很费事,这时母亲就会拿一个蜂窝煤到邻居家换回一个燃烧状态很好的蜂窝煤放到炉膛内引燃,再施以大风,炉火很快就燃烧起来。

  烧煤最大的问题是会产生大量的一氧化碳、二氧化硫、氮氧化物、煤渣等等,诱发人体气管炎、肺炎、哮喘等呼吸系统疾病,侵蚀家用电器,污染环境。现如今,家家户户都用上了管道天然气,可是当年的“炉火岁月”始终让人难以忘怀。

  三

  五福巷有一口老井,坐落在巷东头离我家不远,圆圆的井口,井水永远那么清澈、明亮,波光荡漾。四周铺清一色的青石和条石供人们洗漱。井水冬暖夏凉,是妇女们洗衣洗菜的好地方,她们一边洗一边聊天,天南地北、家长里短,无所不谈,不时传出阵阵笑声,给五福巷平添几分热闹。

  老井建于何时无从考究,据说井底有一个泉眼,连通着地下水脉,因而井水长年不竭,清澈见底。少雨季节其他水井都不同程度水位下降,唯独这口井水量充沛。老井最初是开放式的,后来在井上安装了缠绕辘轳打水,辘轳打水更省力,井上总发出“吱呀吱呀”声,像一首动听的歌。半夜或天不亮都会有人在井边洗洗漱漱。为了安全起见,居委会还向市政部门要求,在井边安装了一盏路灯。每隔一段时间邻里几位老人都会自发请专业人员对老井进行淘洗、维修,投入漂白粉对井水进行消毒,确保水质干净卫生,费用按户均摊。

  这口平平常常的老井,见证了五福巷几代人的岁月变迁。到1989年五福巷拆迁,几位老人为老井烧香、祭拜、鸣炮、填埋,人们感叹曾经的老井。

  70年代中期,方便清洁的自来水走进普通百姓家。自来水公司就在老井旁安装了自来水水龙头。但还是有一部分人坚持使用井水,大多人洗衣洗菜用井水,饮用水用自来水。

  清晨天刚亮,五福巷就醒了,老人们的第一件事就是挑着空水桶去排队接水,等接到水后由年轻人挑回家。那时我十四五岁,早晨上学前挑一担,下午放学后要把水缸挑满。看水收水费的是一位老婆婆,收费标准是根据桶的大小,桶大一点的1担1分钱,桶小点的3担2分钱。那时担子压在肩上,每走一步,肩膀就会钻心地痛,路不长但路面凹凸不平,挑着水摇来晃去,三步一歇,两步一停,桶里的水洒了一路。到了家门口,门槛有40厘米高,过门槛是一件困难的事,父亲如果在家总会助我一臂之力。那时不仅挑水难,处理生活污水也要一桶一桶挑到路边下水道倒。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随着年纪的增长,渐渐感受到挑水不仅是一种劳动,也是一种锻炼。后来我去部队当兵,姐姐来信说自来水公司把水管接进每家每户,街道和居委会还协调各方铺设了下水道,仅收取部分材料费,我在部队别提多高兴。

  五福巷那些流年的光景,承载了我多少酸甜苦辣,那熟悉的街区,古旧的韵味,忙碌的身影,时常带着昨天发黄的记忆扑面而来。那影子在眼前有时非常久远,有时异常清晰。

  《福州晚报》2021年6月18日 A15版 兰花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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