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山简史
2022-06-1010-55-59来源:福州晚报

  作者:林

  清道光年间,一个冬日,城西南角的乌山半腰野径上,出现了两个人,一位叫刘永松,一位叫郭柏苍。刘永松和郭柏苍,两人都喜欢乌山。数年间,春冬晴雨,他们无数次登览游玩,最终合力编写出了《乌石山志》,乌山因而更有名了。

  福州别称“三山”,因城中有屏山、乌山、于山,其中乌山最高,但海拔也不过80多米。截止到2022年,福州的最高楼已达到300米。两相比较,乌山在今天的福州城中早已失去登览之雄,但它有历史,也有志书,有摩崖石刻,也依然风貌秀美,是城中仍然首屈一指的城市公园。

  乌山本是个岛。直到唐朝前期,它还孤悬在福州城外宽阔的河湾之中,大部分时间水气缭绕,缥缈如仙山,因此很早有隐士出没其中。其中有一位养了一只猿为伴,这后来成为故事素材,被里人何求吸收,写进了《闽都别记》。

  有文字记载的乌山历史,可以从一场雷电交加的早晨开始。唐天宝八年(749)五月六日清晨,乌山一带突然“雄雄者雷,剨然中震,迸火喷野”,一番惊天雷火之后,乌山东边一带,被劈出佛像三十二尊。唐朝闽籍才子欧阳詹写的《福州南涧寺上方石像记》,就记述了此事,也把乌山屡招雷劈的历史坐实。

  文学家的笔赋予事物更多传奇色彩,大家更加认定乌山有“灵”。过了几年,福建当时的地方官给皇帝祝寿祈福,也就选择了乌山,盖了一座“贞元无垢净光塔”,也就是今天乌山标志性建筑“乌塔”的前身。

  到了唐后期,乌山上的寺庙已经不少,有一位避北方战乱来福州的文人周朴,也寄食在乌石山的一座寺庙里当隐士,常与山僧钓叟相往还,时不时写一些文风苦涩的诗。他平生干的一件最刚猛的事,是在黄巢军队攻入福州后,拒绝征召被杀。人们敬佩他的气节,就在乌山上建祠纪念,叫“刚显祠”。

  唐末五代十国时期,主政福建的闽王王审知一家几代都极崇佛,他曾在乌山建造不少寺庙及巨型佛像群。有史料明确记载在乌山上铸的一尊弥勒像,大小“方三丈六尺”,换算一下有12米,差不多有现在住宅楼四层高。设想一下,当时从闽江海口溯江而来的客船,会从很远的地方就能看到它。滨水之城,于山、乌山列于福州城南门左右,山巅金佛圣光,殿宇辉煌,一度是福州城给外地人的第一道地标风景,庄严震撼。

  唐代兴建的“贞元无垢净光塔”,在黄巢攻占福州时被毁了。王审知的儿子王延羲继位之后,在它的废址上又新建“崇妙保圣坚牢塔”,简称“乌塔”,与不远处于山的白塔一起,成为今天福州的地标性古迹。

  短暂的闽国是福州城市发展历史中的重要一笔。它在乌山不仅留下了乌塔,也用一段神异之谈为自己的故事收尾。在宋初的一本《稽神录》里,记录了这事:“福州城中有乌石山,山有大峰,凿三字曰薛老峰。癸卯岁,一夕间大风雨,山上如数千人喧噪之声。及旦,则薛老峰倒立,峰字返向上,城中石碑皆自转侧,其年闽亡。”

  进入宋代,随着海平面的下降以及河道淤浅、沙洲堆积,这时候乌山已经和于山连成一片陆地,并且随着城区扩大,城墙已经绕过山腰而建,乌山真正成为城中的山,是城里的游览胜地。一位叫神解的僧人为乌山首次提炼了三十六奇景,大大提升了文化内涵,其中最出名的是道山亭,出名主要是宋代著名文学家曾巩为它写过一篇《道山亭记》。

  至少从唐代开始,福州官府已经在乌山上设了社稷坛,春秋二祭,在福州的高级官员都要盛装而来,操办祭礼为本地祈福。而对普通人来说,乌山也是重要的祈福之地,如“中秋士女登乌石山进香”。因为高,乌山还成了福州人放风筝的好地方,在一本明代笔记中,记载“闽俗风筝恒在秋月九日,登高尤尚此戏,城中三山唯乌石为盛”。总而言之,乌山招人喜爱,活动众多。

  值得一提的是,福州很有代表性的特产茉莉花和荔枝,也曾是乌山上的风景。宋代有诗形容,“茉莉晓迷琼径白,荔枝秋映绮筵红”。明代文学家王世懋上乌山,留下了“春山独上自支颐,满目晴光转荔枝”这样的诗句。乌山宿猿洞前还曾有荔枝中的极品,名曰“洞中红”。

  乌山位于市中心,成名又早,逐渐成为了文人骚客来福州的必游之地。李纲、朱熹、曾巩、蔡襄、刘克庄、萨都剌、傅汝舟、叶向高、曹学佺、林纾……风流人物登山游览,又每每留下摩崖石刻,成为乌山宝贵的人文遗产。从这些摩崖石刻上,我们大致可以感受到当时乌山带给他们的风光之胜,及心绪上的万端波澜。

  列举一二。南宋,郡丞詹乂民工作闲暇登上乌山,悠然远览,直到薄暮而归,他笔下所见“南台江中风帆浪舶历历可数。前则田畴广衍,后则屋室参差,登临之胜,景物之繁,轩豁呈露,……而夕阳西坠,云烟杳霭,恍觉身在蓬瀛间,充然若有得也”。明代士人杨应诏在《游乌石山记》中描绘,“旋瞥至邻霄堂,台宇旷然,新醒人目……江潮、岛溆、汀烟、岚紫,日夕不知几千万状”。

  明万历年间,在福州做官的吴继臣等十一人,一起登上乌山踏秋,“斯时也,气佳景清,见群山迭翠,万壑争流,风帆烟艇,云霞掩映,真使人应接不暇”,大家情不自禁在山顶上喝起酒来,醉意袭来,直接躺石头上,“恍不知其在人境也。已而,苍茫暮霭,起自四山,乃相为叹咏,荷月而归”。

  这么好的地方,自然有人想要天天亲近,于是除了寺庙道祠,山中各种亭台楼阁也渐多。清代乌山上有规模的私家园林就有十几座,主人不时召集文人墨客雅集其中,山中总有一派风雅颂。郭柏苍的《乌山石志》记载,清光绪年间,初秋,叶大泳、陈懋侯等在乌山沁泉山馆煎茶坐月澈晓;同样是光绪年间,一群士子女眷也在乌山雅聚,围炉谈诗于柳湄小榭,夜分而罢。而郭柏苍本人,也曾在乌山弥陀寺借住多年,他常与来客石栏夜坐,感受山中阒然,“两三星火,闪闪树罅,寒鸡一声,万感并集”。

  乌山在福州人的心里,有一个从神入俗的过程。从仙人隐士出没,到禅林梵音、祠庙香火,再到世人占山寻胜,建起山房院落,如“鳞次山房”“石梁书屋”“红雨山房”“榕庵”“荔水庄”“涛园”“二隐堂”“蹬园”“双骖园”等等。

  五口通商后的福州,社会激变,乌山无意中站到了中国近代史舞台的聚光灯下。随着外国传教士和福州百姓之间接触日多,因经济利益和文化思想的矛盾引起的冲突事件也渐多。此时,英国人已经租赁了乌山南坡积翠寺的前院房子,作为领事馆所在。之后,英国传教士也向乌山神光寺租屋两间,之后又转到乌山道山观。外国神职人员在乌山的传教,引起福州人不安,最终引发了1878年福州人“群情大愤”,认为乌山上的洋人建筑破坏了福州城风水,一哄而“将侵占公地新盖之楼尾拆毁,继之以火”,轰动全国,史称“乌石山教案”。

  教案发生之后两年,洋人离开了,但风向已变。《乌石山志》作者郭柏苍感叹,乌山经历“夷人入居”,夷人去后又经太平天国之乱,外省躲避战乱避居福州的人,很多就聚集在城南的乌山山麓,“日久山愈促”,“乌山之可供游屐者又不及半”。随着时间的推移,许多景观逐渐消失,山的范围也不断缩小。其实,这一直都在发生,不过在郭柏苍所处的那半个世纪,福州进入近代,一切变化骤然加速了。

  1890年,郭柏苍去世。以此为分界,我斗胆将乌山的历史分为了两段。郭柏苍之后,似乎再也无人对此山付出如此厚爱,郭柏苍是乌山最后一位“古典情人”。

  进入20世纪后,1905年,废科举。陈宝琛等改乌山上的致用书院为全闽师范学堂;1911年,私立福建高等法政学堂也在乌山北麓白水井创办;1929年,已经跨入民国十八年,乌山西麓又建乌山图书馆,近代学风吹拂乌山,历史有了新的颜色。

  到1980年,福州市人大决定开放乌山,还山于民。及至2022年,乌山历史风貌区保护修复提升工程已经完成二期,很多一度消失的摩崖石刻重现,并根据《乌石山志》等史料记载,重建恢复了不少景观。

  《福州晚报》(2022年6月10日 A15版 闽海神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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