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共学书院浅谈
2022-11-2510-12-17来源:福州晚报

  作者:陈常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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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学书院建筑示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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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和声《共学书院志》书影。

  “万派汇区中,共教着眼观沧海;千峰罗户外,一任摳衣陟泰山。”——岳和声题福州共学书院。

  《礼记》上说:“建国君民,教学为先。”发展教育是国家、社会最重要的举措之一。古代教育机构除府、州、县学外,还有书院。历史文化名城福州诚可谓文献大邦,两千多年的建城历史,令人遥想、赞叹。这方土地曾经庠序遍布山野街巷,城内外大小书院星罗棋布。摊开一张纸,可书写出一份清单,如鳌峰、凤池、正谊、致用、勉斋、高峰……这些书院耳熟能详。

  关于福州书院的教学成就,它的历史文化,在此不需多着笔墨。几位闽籍历史人物的为学、教育事迹,或能描摹出书院“脸面”——朱熹、黄榦、林则徐、梁章钜、陈宝琛、陈寿祺……在琅琅书声中,寄寓了古代士子的家国情怀。书院学子课读儒家经典,将经文章句烂熟于胸,为了做好“制艺”,以“学优登仕”;同时,也在名师宿儒的授业解惑中,衍生“经世致用”的学问。

  (一)

  明代,福州有共学书院,位于省垣政治、文化、经济中心——鼓楼。随着历史演进,这座城也不断拓展,经历翻天覆地变化。过往岁月多成云烟,古云“千年田换八百主”,共学书院建筑早已无踪,不见零星遗存,甚至也无人去追溯它的前世今生。研究福州书院文化,共学书院历史亟待探索,其重要性至少有三点:

  首先,它是明代福州最重要的书院之一,建筑规模较大,规制也较为完整,曾集八闽诸生“横经较艺”,创省城书院制度之先。故需先挖掘这段教育事迹,才能更好地梳理福州书院文化乃至教育发展脉络。其次,深入理解共学书院的“讲会”传统,可促进福州书院品牌打造。最后,传世的《共学书院志》,是国内存数不多的明代书院志,也是福州地区现存最早的书院志,因为它的存在,使得讲述“共学”故事成为可能。

  谨据王应山《闽都记》、乾隆《福州府志》、郑祖庚《闽县乡土志》、周学曾《晋江县志》、林枫《榕城考古略》、游光绎《鳌峰书院志》、岳和声《共学书院志》等书记载,以钩沉这段历史。

  元代末年,大江南北战乱频仍,宋元以来多数书院难逃兵燹,教育事业也陷于低谷。万历二十二年(1594年),福建巡抚许孚远、提学副使徐即登“议创书院”,就怀安县学学宫建筑改为书院,时有号舍百余间,此即“共学书院”诞生之日。万历四十六年(1618年),提学副使岳和声拓充书院建筑,规制焕然一新;康熙年间科考兴盛,“每科应试,多至万人”。康熙二十四年(1685年),总督王安国、巡抚金鋐改旧制而新之。四十一年(1702年),巡抚李斯义组织拓建贡院,增号舍千余楹,同时修葺共学书院以课士。

  自鳌峰书院建立,共学书院历史又翻开新的一页。“闽中鳌峰书院,创自仪封张清恪公。清恪以理学名世,其抚闽也,以共学书院课文,而以鳌峰修书讲学,若上下庠然。既而清恪去,共学又废,于是学者皆入鳌峰,而昔之修书讲学者,亦变而课文矣。”这话是后来游光绎编《鳌峰书院志》时闽浙总督阿林保(字雨窗)所作的序言。共学书院的命运,正如这样,而“共学又废”四字似乎已经对其后的事件作了交待。

  (二)

  共学书院中有朱子祠、道南翼统祠、文昌阁、怀德祠、观生堂、时习堂、求我轩、崇德祠、报功祠等建筑,颇具规模。这里不能不提及福建的几位官员,他们都曾致力于书院建设,如福建巡抚许孚远,提学副使徐即登、池儆炌、饶景晖,提学佥事熊尚文等人。在多位学官中,不得不先说岳和声。

  岳和声(1569-1630年),字之律,号石梁,系南宋著名军事家岳飞后裔。其人为官政声颇著,在汝阳县令任上筑堤防洪,人称“岳公堤”;在山东东昌时,重视教育,建立“摄城书院”;官事闲暇,著述不辍;万历四十五年(1617年),“奉玺书,视闽学政”。此时的共学书院已走过二十余年路程,然而发展并没有那么顺利。这座书院虽然屡有修缮,但由于官府重视不够,地方上文化自觉不强,所以导致“劣生豪家,取相侵贩”。久而久之,书院堂舍“蛇鼠盘据”“鸡犬纵横”,一任风雨飘摇,渐至倾颓。正如翁正春《重建共学书院记》所载:“规稍湮,屋稍圮,基稍侵于豪右,号舍稍以私相贸易,几失旧贯。”

  于是,复兴书院教育的使命,遂落到这位主管福建一省学政的官员身上。

  明中叶后,“士风日陋”,王阳明等提出的“心学”是一场震动朝野的思想解放运动,各地书院争相仿效,讲会风气盛行。

  书院讲会制度正式确立于明朝。其由山长或博学者主讲一段经义后,学生自由讨论,互相切磋琢磨,后以茶点、宴饮歇会。历史上的书院各具特色,明代书院讲会盛行,既是书院的教学活动,也可视为学术交流。讲会,成为明代书院的一个特点,也是当时书院的主要教育方式。当时绝大多数的书院讲究“凡学必有约,凡会必有规”。万历四十六年(1618年),岳和声为共学书院制定“会规”,以严明制度。或许他不会想到,这一纸文会竟成为一张“旧照”,使后来者可以清晰地看到当时“讲会”情形。

  共学书院每年春秋两次大会,春季在三月三,秋季在九月九,为期三天。每月有小会,分别在初二、十六。冬夏祁寒酷暑,相应辍会。大会聘请名师宿儒主教,发明学术宗旨,同时检查生徒对四书五经内容理解。会规中还对座次、仪节及“会讲”内容都做了规定。所谓“不知礼,无以立”,这样的制度是礼的内容之一。如今几百年过去,今天的“读书会”“讲座”“学术研讨会”中仍可觅见当年影子。我想,这也算是一种文化的传承。

  董应举曾经写过一篇《共学书院记》。“记文”锋芒锐利,笔端流露儒家本色。他以古喻今,将古今对举连言,直斥“时弊”,批评当时社会学风。他认为,“古人之学虽精微,而用功则甚切”“古之学未行之,耻言之;今之学,不耻不行,而耻不言”,分析出“古今”学风不同,是在于为学初心不同。他希望通过书院学习,从生活中体味圣贤之道,做到“知行合一”,功在日用之间。或许这篇文即其在讲会中所整理出来的文章,故列此待考。学术与人心是当时社会的重要“课题”。由儒家学问到道德仁心,再到社会风俗,这一连环的关键,也是历代有识者所终身致力或思考的问题。《论语》云:“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了解共学书院的历史,对此不得不令人长思。

  “言畏圣人,未许翻澜口角;儒为君子,应须撑住脚跟。”这是书院观生堂的一副对联,从中可以想见岳和声对书院学子的拳拳之心。此正如当年状元翁正春所言:“考亭以紫阳重,则共学之院不以先生重而谁重?又不以先生功而谁功?”翁正春与岳和声同于万历二十年(1592年)中式,后二人又“有共事之雅”,翁知其为人处世,所议论可谓肯切。他还给书院颁布了一系列规约,其中就有《广小学约》。文中提到了古人为学次序及学问与人生的关系:“每日讲解《孝经》、《小学》一二章,使人人知有怀罔极为天经地义之大,而下至洒扫应对,温定唯诺之节,无不日用饮食,乐而安焉。及长而和顺性成,干犯凌逆,不动于虑,一切非为自然衰息。由此入大学,复先力行后文艺,以教化之。进而取科第,不徒为应制之举子,退而守学宫,居然为循理之愿士,其下而为农工商贾,必不为扦罔之僇民,家孝子,人悌弟,所在敦本务实,毋轻试于法。”

  (三)

  共学书院系明代官办书院,面向全省招生,史载“召八郡名士,肄业其中”。这种招生情况与办学规模,可视为清初“省会书院”制度萌芽,也可见它的历史地位。翁正春《重建共学书院记》中称:“不腆闽服三山都会,而书院阙如,何以示观。”这并不是说当时福州没有书院,而是说没有一个大书院,有了共学可以广聚俊彦,风化社会,转变一地学风。

  明代,城乡区各地都设社学,以教养蒙童。朝廷再将之纳入官学体系,各府州县五十家设一社学。《小学》《孝经》《百家姓》《千字文》等书,即古代学生教材,从中可知,共学书院对福州当地的社学、私塾等基础教育机构也造成一定影响。

  岳和声后来还主持修纂《共学书院志》,让我们看到了他对坚持书院教育的决心。后来离开书院时,他写下《留别书院诸生》诗,临别不忘教诲:

  尼山木铎振千春,试与观生意自亲。

  点瑟游刀从此得,闻樨击竹未为真。

  寻常一听江河沛,混沌重开日月新。

  努力今朝同荐取,莫教立雪负先民。

  清代的共学书院山长有郑定谋、刘兆基、吴道坤、周国祥、陈殷荐、罗天与等人。郑定谋,字公麟,康熙二十年(1681年)举人,授闽县教谕。张伯行抚闽时曾请他在鳌峰书院纂辑诸书,后被延请为共学书院山长。刘兆基 ,字开周,举人,曾任教谕;解组归田后主持共学书院,造就学者甚众。康熙年间的院长,还有吴道坤、周国祥、陈殷荐、罗天与等人。书院在春秋两会中延请境外名师讲学,平时则请学问广博、品行优良者以教导诸生。古代书院造就人才。这些人才的功业与行事追根溯源与书院教育不无关系。

  书院收藏有经史学文献典籍以供生徒借阅、浏览,经学方面有“十三经注疏”,史学部分有“二十一史”相关著作,另外还有数种儒家先贤文集。这些书不论对于当时书院诸生,还是今天的学子,或是每一位读书人都是“开卷有益”的,应当对之有所了解。因为这是中华文化的载体,读古书,研习“国学”,不单是一门学问、一个专业,也是国人的历史素养和情怀。

  事物皆历经变革。当时福州城的许多书院久废,而清末,共学书院也大半芜削。据有关资料考证,其原址在西湖之滨余府巷。

  《福州晚报》(2022年11月25日 A14版 闽海神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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