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常飞
朱熹所写的“福”字榜书字径约360厘米,位于在乌石山西北坡高崖上,北向。《闽中金石志》载:“在乌石山观音岩,字大盈丈,朱子书,今名福字坪。”原刻已毁,今所见系乌石山园林管理部门于2009年夏镌刻。
朱熹在福州的摩崖石刻有不少,那些题字或被后世儒者作为座右铭,或成为今人联想朱子行迹的“媒介”。而这个字确是乌山摩崖石刻中“代表作”之一,它是福州地区最大的单字摩崖石刻之一,这样的大字正如他庞大的哲学思想体系,正如他大中大正的德性。
在《尚书》、《诗经》、“三礼”、《孟子》等古籍中已有“福”之记述,如关于福祉、祈福等方面内容。朱熹深研儒家经典,想必挥毫时对“福”之学说有过思考。
《尚书·洪范》中所言“五福”被视为福文化理论源头。文云:“五福: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终命。”朱熹弟子蔡沈《书经集传》将朱熹著述中相关观点作了集中表述,其对“五福”解读为:“人有寿而后能享诸福,故寿先之。富者,有廪禄也。康宁者,无患难也。攸好德者,乐其道也。考终命者,顺受其正也。以福之急缓为先后。”
朱熹博大精深的理学思想,至今仍是难以逾越之高峰。展读朱子书法,笔画直指心源。在“不贵文而贵质”书风中,流露出中正德性,观其墨迹,多是妙理精义。明代陶宗仪《书史会要》评价朱熹书法时说:“朱子继承道统优入圣域,而于翰墨亦工。善行草,尤善大字。下笔即沉着典雅,虽片缣寸楮,人争宝之。”
善写大字确是朱熹书法显著特点。除了乌山上的“福”字,还有河北民间的《太极图说》大字书法群、武夷山朱熹纪念馆《千字文》双钩大字书法、长沙岳麓书院“忠孝廉节”、武夷山响声岩“逝者如斯”、长乐三宝崖的“读书”、庐山白鹿洞书院“风光霁月”等书作可以说明。而朱熹小字行书亦得到许多人赞赏,他的书作代表《奉同张敬夫城南二十咏诗卷》是南宋书法史上经典作品,清孙承泽《庚子销夏记》(卷1)“朱元晦城南二十咏墨迹”条载:“朱夫子《和敬夫先生城南二十咏》,字法俊逸,大有晋人风致;而诗之清远,亦非宋人所能及。”
论朱熹书法,书学观及创作论必须提及。
朱熹很早就开始学习书法,受家学陶染,其父朱松曾学王安石书法。朱熹回忆说:“先君子自少好学荆公书,家藏遗墨数纸,其伪作者率能辨之。”《晦庵集》中《家藏石刻序》一则文字,记录了他的学书故事:“予少好古金石文字……得故先君子时所藏与熹后所增益者,凡数十种。虽不多,要皆奇古可玩,悉加标饰,因其刻石大小施横轴,悬之壁间,坐对、循行、卧起恒不去目前,不待披筐箧、卷舒把玩而后为适也。”最初的学书经历,也形成他的书法风格基调——他的字带有“金石”气韵,还有一点“古拙”之风。
在《朱子语类》(卷121)中记载着一句话,且视为他对书写状态的表达:“须是纵横舒卷,皆由自家使得方好”。
这让我联想到孔子“从心所欲不逾矩”的教言。这种状态是一种修行境界,“皆由自家使得”,表现了书者内心的自信,它不是凭空而来,而是千锤百炼后的从容。朱熹的书法观可以归结为一个字——“敬”。“敬”字贯穿他的整个书法创作过程,他强调作书心态要点在于“书字时甚敬”。
朱熹欣赏蔡襄书法,并高度给予肯定:“蔡公节概、论议、政事、文学皆有以过人者,不独其书之可传也。南来多见真迹,每深敬叹。”可能对朱熹来说,书之功夫,更在书外。
但即便是这样,朱熹在中国书坛仍占据重要地位,仍是中国书法史上第一流的名家,且笔者认为他的书法是“书以载道”之最高典范。因为评论书法不仅仅是艺术方面,书艺境界的高低还包含书家自身品格与学问。正如明人胡俨所说:“余尝游匡庐,至白鹿书院,周览古迹,见(朱)文公先生所书‘贯道’之桥、‘风泉云壑’之亭及‘白鹿洞’等题扁(匾),镵诸石上,字径尺余,笔力苍古,气象方严,自然令人悚敬。及归,阅家中旧藏文公与芗林向氏书尺,清劲温润,如瑶台春晓,珠光玉华,又自不同。乃知先贤道德充积,精英之发,无施而不当也……”
当年,朱熹在乌山讲学,闽中学人多慕名而来,后来有人将那个讲学处名为“先贤石室”。谢震作《题石室清隐》诗,有句云:“当日若无伪学禁,一丘那得有遗文”。朱熹留字乌山,是这座名山之福,因为朱子过化处,文风兴盛;乌山留下了朱熹一段故事,使它的历史更为耐读。
乌山有“福”,前贤将书作铭刻于此,使后人可以在这“书法博物馆”中一饱眼福;乌山有“福”,历代名贤多流连此地,饮酒赋诗。或安砚山中,在此著书立说。此二者皆为清福;乌山有“福”,朱子学在福州传播也是福,且这段“书香”是最珍贵之“福”。
《福州晚报》(2023年10月27日 A13版 兰花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