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戎戒 文/摄
乌山北坡的朱熹“福”字石刻。
福州是“有福之州”,此语最先出自一位外国人。1865年,名叫卢公明的外国传教士,在他《中国人的社会生活——一个美国传教士的晚清福州见闻录》(福建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译者翻译该书第一句为:“福州——有福之州,是福建省的首府。”
福州命名由来已久。自晋代以来,作为郡、府、州、军级行政区域的地名,福州相继有晋安、闽州、建州等多种名称。唐开元十三年(725),闽州都督府改为福州都督府,第一次出现“福州”。唐李吉甫《元和郡县志》云:“因州西北有福山,故名。”福州之名就这样正式确定下来,沿用至今,已近1300年的历史。
福山在哪里呢?坊间说法不一。
其一,董奉山。据《长乐市志》记载,董奉山原名“福山”,在古槐镇,为纪念三国时吴国一代名医董奉而改名。其二,莲花山。乾隆本《福州府志》载:“山形高峻,上锐下圆,若菡萏然,郡主山也”,莲花山又名永福山。其三,保福山。据宋王象之《舆地纪胜》记载,早在宋代,它是福州的别称之一。其四,寿山。此山产寿山石,其田黄在多次国石评选中都名列榜首,福寿双全是中华传统文化中“福”的理想境界。还有一说,即意象之山,无即是有,有即是无,无处不是福山。
“福山”难以定论,但福州之福却不负盛名。
福州得名之时恰逢开元盛世,从此与“福”结下了不解之缘。历史上少有战乱兵灾,所谓“兵戈不扰,太平就是福”,说的正是福州。从此,人们把美好的愿望浓缩在一个“福”字中,用这个吉祥的字眼来命名这座2200多年的古邑,寓意此地的居民福祉昌延,福分常在。
最突出的表征,在福州域内大大小小的山岭中,藏匿着诸多的福字——镌刻在山间的摩崖石刻。这是古来贤者、文人骚客、达官显贵对这方福山福水由衷的赞美!
以吾管见,在福州有关“福”的摩崖石刻中,最值得称道的是朱熹的两段石刻。这是由石刻的尺寸规模和朱熹的历史地位所决定的。
朱熹,是享祀孔庙的人,被尊称为“朱子”。朱子是继孔子之后儒家的又一代表性人物,为儒学的发展作出了重大贡献,朱子学在许多国家也有影响力。乌山是福州的地标“三山二塔”之一,步入乌山北坡公园,左侧的大岩石上,见有新刻朱熹手迹“福”字摩崖题刻,字径4.25米,结体谨严、端庄丰润,充盈着满满的福气。旁题朱熹晚年字号“晦翁”二字。怎么是新刻的呢?朱子为乌山题刻是有史书记载的。见《乌石山志》:“在双峰梦下,宋朱文公楷书‘福’字丈余,镌石。”原来,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因建一座大型的水塔,将刻在乌山双峰梦下福字坪浸在水中,年久被毁。2009年,将在永泰嵩口镇梧埕村牛斜自然村福斗湾峭壁上题刻的“福”字拓来刻于乌山紫清园内,恢复了“福字坪”。
乌山是“三山”高度之最者,而鼓山则为登高祈福的首选地。甫一进入景区,可见路边有一方石碑写道:“鼓山摩崖石刻自宋迄今三百处。多在灵源洞附近。有宋代蔡襄、李纲、赵汝愚、朱熹等人的手迹。是我省书法艺术的宝库,亦为研究历史珍贵资料。”石碑统计数据是早年的,不够准确。据鼓山旅游景区公众号最新发布,鼓山现存摩崖题刻653段。故有中国“东南碑林”之誉。
朱熹在鼓山上与老友赵汝愚以题刻来交流友情,成为古代书法艺术史上的一段佳话。此外,还在异彩纷呈的摩崖石刻中留下了单字榜书。
在灵源洞前蹴鳌桥下,深涧靠西山岩壁上,巨大的一“寿”字,正楷,字高4.15米,宽3.05米,刚劲敦厚,旁款亦署“晦翁”。这“寿”字不仅是鼓山单字最大的摩崖石刻,而且深含寓意。“寿”字藏在桥下,“藏寿”谐音“长寿”,寓意藏“寿”显“福”。
相传朱熹在福州地区写有“福、寿、康、宁”四个大字。“福”在乌山,“寿”在鼓山,“康”在长乐,“宁”在福清。然而“康、宁”二字未见确切地点,有说“长乐”指的是福州东禅寺所在的长乐山,而非今天的长乐区。康山即长乐山之南。
为此,我还专门寻访了福州东门康山路11号,在新修复的康山书院门口有两块石碑,一块是落款朱熹的“康”,一块是清同治五年左宗棠的《康山书院碑铭》。
尽管有清《闽县乡土志》记载:“康山,有天香台,为古孝子进香祝亲处。旁刻朱子所书‘康’字,山因此名。”但是,从落款上看,与之前“福”和“寿”字题落“晦翁”不同;再说也不是天然的石壁,不符合摩崖石刻的定义。那是不是今人为修复康山庙文物而拓片所制?
真伪姑且不论,祈康锡泰的心愿可以理解。一如开发福山郊野公园,为营造更加浓郁的福文化氛围,植入了诸多的“福”元素:祈福台、福光隧道、保福境、福源等,最大的亮点是福字坪上巨大的“福”字,拓自乌山上朱熹所书的“福”字,高4.5米,圆润饱满,气势雄伟,是现今福州最大的“福”字摩崖石刻,旨在让福山实至名归。
朱子在福州遗存的“福”与“寿”两段摩崖石刻,不仅是福建省少见擘窠大字,而且留下弥足珍贵的历史文化遗产。
朱子传承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德福观”,对后世影响深远。他主张治国理政当“修德行政,康济兆民”,与周武王向商纣王之叔萁子请教治国理政之道的“萁陈五福”典故一脉相承。他坚持“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讲究为官修德,修德的目的是为民造福;他主张“人之福祸皆其自取”,秉持了父亲朱松的“知耻可以养德,知分可以养福,知节可以养气”,告诫人们修福养福的重要性。
更为可贵的是,朱熹不仅是德福论的大力倡导者,还是躬身践行者。
仅举一例。朱子曾十余次来福州,尝居浦下女婿黄榦家中。相传宋淳熙十年(1183),朱子前来访婿未遇。女儿朱兑留父亲在家里吃饭,因家里太穷,一时又拿不出好吃的,只得端出葱汤和麦饭。朱子见女儿面露内疚之色,丝毫没有责怪,还当场写就一首《诗慰女儿贫》来安慰她:“葱汤麦饭两相宜,葱补丹田麦疗饥。莫谓此中滋味薄,前村还有未炊时。”莫忘世上苦人多,前村还有未炊时。朱子能够如此安贫乐道、清廉自守、心忧黎民,正是出于“国之兴也,视民如伤,是其福也”的民本情怀。
清乾隆时期福州知府李拔赞叹:“我登鼓山,中心仰止。仰止何人,曰惟朱子。”仅在乌山历史风貌区,不仅有历史留下的朱子祠,而且新辟的北园景区,是以朱子文化景观为主。充分表明了朱子文化对福州的影响至深,福州人民对朱子的爱戴至深。
“石不言语最可人。”朱子留下的“福”与“寿”字摩崖榜书是福州乃至福建重要的福文化资源,无疑再次佐证了福州是“有福之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