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方琪

　　“羊牙”这个名称里的“牙”，指的是“牙行”，即从事某种商品进行买卖交易的场所。福州解放前有两处最大的牙行集中地，一处在今五一广场东边水部的“羊牙”，它是一个贩卖活羊的大市场，凡福清、长乐、罗源、福安、福鼎乃至浙江的苍南、平阳、泰顺等地的养羊户，都把羊运到福州水部羊牙，交给牙行老板代为出售。另一处是“水果牙”，位于今台江区下道，即今达道路，那里集中了从长乐以及福州郊区农民运来的荔枝、龙眼、柚子、香蕉、柑橘等四季水果，寄在牙行代卖。而小商小贩则从牙行批发零售，牙行老板向寄售者收取佣金，等货物全部批售后，才向寄售者发放钱款。

　　福州羊牙从民国时期起，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直至1956年工商业社会主义改造时共有3家：三和兴羊牙、周兴羊牙和协春羊牙。3家羊牙地址都位于水部，其中规模最大的三和兴羊牙位于五福巷、水部街和旧于山路之间；其次是周兴羊牙位于福新路口；规模最小的协春羊牙位于仓房街和旧于山路交叉路口。

　　羊牙又叫羊客栈，占地面积较大，内设几个不露天羊圈，圈养待售的羊群。羊牙内有羊贩（俗称羊人客）居住的客房，设备比较简陋，一般架空在羊圈上面；还有大厨房，供羊贩烧水、烧饭，有时给待售的羊群吃些水煮的饲料（番薯米汤）。羊牙里最重要的设施是活羊交易的场地，一般设两个地方，一是选羊地，二是过秤地。选羊地，即将一批又一批的羊赶到一个四面有栏杆围着的场地，栏杆外面站着买卖双方，一边是羊人客，一边是羊肉铺老板。栏杆里面是羊人客要出售的几只羊，还有一个是手拿一把剪刀的羊牙老板或羊牙老板最信任的伙计担任经纪人。待羊肉铺老板指定看中的羊后，经纪人就手起刀落在羊背上剪下一刀或两刀或交叉刀作为买方的记号。然后将剪有卖出记号的羊赶到过秤地称重，那时候没有磅秤，用的都是大秤。大秤悬挂在梁上，羊牙老板把秤，有伙计用绳索捆好羊往秤钩上一挂，老板看秤后一声喊，记账先生即将羊的重量和价钱记上，羊肉铺老板就可交钱把羊牵走。那时候讲究是诚信经营、公平交易，买卖双方和经纪人都讲信用，信誉度高的羊牙生意兴隆，信誉度差的门可罗雀。

　　三和兴羊牙规模最大、生意最好，每天都要从早上忙到傍晚，一年四季除了夏天交易量少些（福州民俗“夏不刺羊”，所以夏天销售量有所下降），从白露节气起生意越来越好，每家羊肉铺店里都挂着“今日白露”的牌子招徕顾客，直到过年销售达到高峰，几个大羊圈里羊挤得满满的都转不过身来，羊群吃的番薯藤、花生藤堆得很高。

　　三和兴羊牙老板姓郑名友和，小名和和，人称“羊肉和”，是个传奇性人物。他原是福州郊外城门乡洋下村的农民，13岁孤身一人进城学艺。旧社会学艺难，他先是帮助羊人客放羊，每天赶着羊群到郊外吃草。羊人客见他为人厚道、做事勤快，便带他回福鼎去赶羊到福州卖。那时候没有用汽车运输羊群，都是羊人客从闽东或浙南一路风餐露宿赶着羊群到福州来。郑友和帮着羊人客从闽东一路南下到福州，遇到过土匪打劫，见到过大蛇挡路，所以还练得一身武功防身（直到晚年还身体矫健，笔者小时候亲见他拿一把筷子顶住喉咙一用劲，筷子纷纷折断）。他好不容易积攒了一笔钱，买了一只羊杀了用扁担挑着沿街叫卖。后来，开了一家羊肉桌（即小羊肉铺，只容得下一张桌子，所以俗称羊肉桌），接着开第二家羊肉桌，连续几年克勤克俭，白手起家，直到27岁才结婚。“羊肉和”经营讲诚信讲厚道，童叟无欺，生意越做越大，民国初期共在城里和台江开了13家羊肉桌，成了福州“卖羊肉的托拉斯”。他要求每家羊肉桌老板中午打烊后都要回到他南门兜地松下老宅吃午饭，一边吃饭一边通报生意情况，卖不完的羊头带回来（因为他规定羊头的价钱不能降价出售，以保住羊肉价格平稳，这也是他的经营之道），这些羊头他拿来送给那些吃不起羊肉的穷苦人。

　　后来，他把13家羊肉铺都转手给那些老板自主经营，他将所有资金集中起来在水部开一家羊牙，取名“三和兴羊牙”。“三和兴”的含义是“天时地利人和”的生存之道、“和为贵”的处世之道、“和气生财”的经营之道，三和合一，兴旺发达。此时，他经营得法，生意越做越大，有了“羊肉和”这个名号。同时，他在三和兴羊牙的南侧开设了福州城里第一家屠宰场，每天凌晨就开始杀猪宰羊，直到天亮，将宰杀好的猪羊肉送往各个市场肉铺。此外，他还在水部阔埕街开了一家猪仔牙，猪仔牙面对阔埕街，后门紧邻琼东河，有一个小码头运送猪仔。当时，福州有两家猪仔牙，另一家在达道路。阔埕街猪仔牙主要供应郊区和城里养猪家庭所需。

　　郑友和穷苦人出身，富了不忘本，热心公益和慈善事业。他为南涧小学捐资办学，为西营里“菜堂”出资修缮。解放前福州经常闹水灾，1948年夏天，洪水漫进市区，南门兜一带成了水泽之国，他毫不犹豫地拿出一笔钱，在街上赈灾，施粥送衣。在水部和南门兜一带，“羊肉和”的名号几乎无人不知。

　　福州三家羊牙在1956年工商业社会主义改造中“一步登天”，合并为国有企业，名为“福州市牲畜交易所”。福州水部羊牙成为历史，“羊肉和”这些名号也被历史长河所淹没。

　　《福州晚报》（2024年8月13日 A07版 闽海神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