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均南
郑振铎的名字对于福州人来说并不陌生,他先后任教于北大、清华,并曾出任文化部副部长和新中国文物局首任局长。郑振铎的祖籍福州,在他的故乡长乐首占,有郑氏祠堂。郑氏族亲还记得族系排列的二十四辈:“子、孔、叔、德;汝、世、昌、大;崇、学、师、善;惟、道、用、宏;允、中、克、守;于、祖、友、光。”
19世纪末,郑振铎的爷爷郑允屏举家从福州长乐首占迁到了浙江温州的永嘉。在1898年的冬天,郑振铎在永嘉出生。虽然是在温州出生并长大,但来自福州的方言和文化却深深影响着他的童年。据说,郑振铎的妈妈会在他耳边念叨福州话民谣《真鸟囝》,还常给他做糟鱼、白虾干,这些福州味十足的菜肴成为后来文化圈中颇有名气的“郑家菜”。
童年种下的乡土情结奠定了郑振铎一生的故乡认同。他常在自己写的文章前署上“长乐”二字,编纂成集后,书名也带上故乡,如《长乐郑氏汇印传奇》。1918年,郑振铎去北京求学后参与福建同乡会,还在五四运动中成为了福建学生抗联的领导者。他结交了一大批闽籍好友,庐隐、冰心都在其中。后来郑振铎娶的妻子为长乐同乡,是时任商务印书馆董事、编译所所长的长乐龙门乡人高梦旦的幼女高君箴。当时瞿秋白向这对新人赠送了一对印章,刻有“长乐”二字。这既是二人的祖籍地地名,也是祝福。
郑振铎会讲福州话,他与出生于福州的作家胡也频见面时,就曾用福州话交流。在文章《纪念几位今年逝去的友人》中,他写到了与胡也频用福州话聊天的情形:“他那生硬的福州话常使我很感动,我虽生长在外乡,但对于本地的乡谈,打得似乎要比他高明些。”1954年底,身为政协委员的郑振铎去缅甸出差时还抽空访问了当地的长乐会馆,他用福州话说:“我叫郑振铎,是长乐首占乡人,大家知道我们首占人都姓郑,我今天特地来看望乡亲们。”
郑振铎向来推崇民间文学,尤其喜爱福州歌谣。1926年郑振铎同岳父高梦旦到莫干山避暑。在月下乘凉时,他们听到一个女子唱起福州歌谣《月光光》:
月光光,照池塘,
骑竹马,过洪塘。
洪塘水深难得渡,
娘子撑船来接郎。
问郎短,问郎长,
问郎此去何时返?
郑振绎被勾起了乡愁,忙回房里拿来笔纸,借着月光将这首童谣抄写下来。歌声一停,高梦旦也唱了一首以月为题材的福州歌谣《共哥相约》:
共哥相约月出来,
怎样月出哥未来?
没是奴家月出早?
没是哥家月出迟?
不论月出早与迟,
恐怕我哥不肯来。
当年我哥未娶嫂,
三十无月哥也来。
郑振铎告诉老丈人:“大前年,我去江苏苏南采风,也收集到一首当地民歌,我们福州这首《共哥相约》可比它强多了!”高、郑二人与同行的友人又接着谈起几首福州歌谣,郑振铎一一记录下来。后来他在散文《月夜之话》中记录了这个令人舒适的夜晚,其中就有这首被他称为“恐非‘非福州人’所能了解的”《真鸟囝》:
真鸟仔,啄瓦檐,
奴哥无姆这数年,
看见街上人讨姆,
奴哥目泪挂目墘。
有的有,没的没,
有人老婆连小婆,
只愿天下做大水,
流来流去齐齐没。
只可惜天妒英才,1958年郑振铎在出访途中因飞机失事殉难,当年他恰满60岁。在他遇难之前的最后一次讲话中,那句“我是生长在温州的福建人”,冥冥之中是他对自己一辈子的人生定位吧。
(作者介绍:均南在福州发芽的00后,北京求学ing;热爱表达和思考的理想主义者,迷恋着社会和人文的INF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