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印人与台湾篆刻的发展
2024-09-2510-08-20来源:福州晚报

  作者:江梦笔

  闽台文化同源同流,其中根植于中华文化土壤中的篆刻艺术,自然也是一脉相承。由于地缘之近、血缘之亲、文缘相承,闽台篆刻艺术在历史上始终保持着紧密联系与互动,在时代的风云激荡中相望相携,展现着闽台独特的文化意蕴与人文风韵,共同谱写了闽台篆刻的华丽篇章。

  一

  中国篆刻自明中叶开始,以文彭、何震为流派篆刻艺术先驱,逐渐将文人篆刻推向高潮,一时印学之风盛极,名流竞起,呈现出以吴越及东南沿海为中心的地域性发展的特征。在冯承辉《历朝印识》收录的明代印家中,福建地区的就有14人。自明代的魏植开始,福建篆刻已走过400余年历程。明末的宋珏也成为这一时期重要的代表,清代周春《论印诗》载“闻说莆田宋比玉,创将汉隶入图书”,说的正是宋珏擅以八分入印,如窥汉风,突破篆文入印的主流传统,被纳入篆刻艺术中重要的部分。他所提倡的隶书印风,曾在诸多篆刻流派中一度消弭,又因其明爽简劲的特色极具意趣,在民国初年再度抬头。

  清初的印人多为明代遗民,或以节气著,或以文章名,承明代之绪,展示了以印寄怀的精神。在隐于福建的黄枢、刘渔仲先后影响下,先后有黄炳猷(克侯)、薛居瑄(宏璧)、陶碧(石公)、林熊(公兆)等一批印人。又有江皜臣,善治玉印,切玉如切泥,名重一时;林皋,远绍汉印,近师汪关,有所谓丁敬之前“两浙久沿林鹤田派”之说。同时还有李云谷、林熊、林晋白、杨叔夜、刘履丁、沈鹤生等人,构成了闽派的篆刻气候。这一切,得益于偏安一隅的地理优势、文艺的自觉、经济的繁荣、寿山石的地利之便等诸多因素影响。同时入闽印人与闽中印人的交流互动也引领着一代风尚,诸如入闽的仕宦印人周亮工、许容,他们带来了文化凝聚力、包容力与开阔的视野,推动了闽派篆刻的繁荣壮大。

  明末清初的印风,在明朱简的《印经》中有记载,“及吾徽、闽、浙诸俊所习,雪渔派也”,可见何震印派对福建产生过较大影响。随着篆刻艺术的光大,明末清初福建的篆刻不仅体现在印人数量多,而且艺术水平直追吴越地区,并呈现漳海、莆田、福州等区域印人集聚的效应,他们当中出现了一些执牛耳者与中坚力量,让福建篆刻艺术的区域影响力得到空前扩大。

  经过清初的探索孕育,进入清中叶,福建印坛依然是之前印风的延续,林皋的印风影响甚广。晚清,出现了林霔、黄鹓等印人。印风探索上,除了林皋自成一派,福建印人对各流派都有所学习与消化,主要仍体现对盛行的浙皖两派印风的吸收。自1861年赵之谦来到福州以及赵叔孺宦游福建十多年间,两人活跃了印事活动,使浙皖派印学影响更为深入,涌现出近现代的林承弼、陈宗烈等人,成为深研浙皖印风的典范。清末至民国时期中国印坛别开生面,尤其在道咸之后,印人锐意变革,不蹈寻常,旧时的流派已远非浙皖两宗所可以概括,大师迭出,晚清四大家的出现,将印坛推向了极盛,闽地一带则由黄牧甫开一派风气,多元融合。到当代,有书家陈子奋、潘主兰、周哲文等诸先生,领衔闽派印风,以样式言之,高古印、流派印,无所不包,将闽派开放包容多元的艺术态度推向深处。

  二

  相比较于福建欣欣向荣的篆刻艺术,台湾的篆刻发展则受限于历史时空的限制,显得筚路蓝缕。其篆刻历史大致可分为三个时期:一是明清时期;二是甲午海战后的日据时期;三是1945年之后至今。清初,台湾隶属福建,僻处海外,文教措施薄弱。清中叶之后,由于两岸往来便利,一些文艺造诣颇高的官绅以及文士书画家由闽入台,推动了艺文的传承与发展。清嘉庆、道光年间大陆入台的文士中,福建有郭尚先、吕世宜、谢颖苏、陈邦选等人。其中,被誉为“台湾金石学导师”吕世宜的来台,标志着台湾篆刻艺术进入发轫之初。经过在台印人的努力,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台湾印坛出现了的第一次高峰。1945年之后,台湾篆刻艺术的发展一度呈现出困难与机遇并存的局面,随着大陆渡海来台学者的先后到来,为台湾篆刻艺术注入了新的生命力,掀起六七十年代第二次高潮。1949年,居于台北、祖籍福建的戴比南先生见到许多大陆名家来台,决定以印会友,由1950年组成“台湾印学会”,重振篆刻风貌;1961年王壮为、曾绍杰、王北岳等成立海峤印社;1975年,以海峤印社为主体,成立了台湾地区篆刻学会,担负起台湾篆刻艺术发展的任务,掀开了台湾篆刻发展崭新的一页。

  台湾自明郑时期,即有大量的开垦移民,在书画艺术领域,福建的艺术风格成了台湾艺坛上最活跃的元素,但清初整体的艺文发展依旧迟滞。篆刻艺术真正发端,则要追溯清乾隆、嘉庆年间,福建书画篆刻家郭尚先、昌世宜、谢苏颖、陈邦选、郑贻林等人的到来。尤其是吕世宜的入台,对台湾篆刻的发展有开拓之功。这一历史时期,台湾印人原籍多数来自福建地区。

  郭尚先是以帖一路见长的书家,书画之外亦兼攻篆刻,作品在林鹤田、吴晋间,用刀圆熟,布局工雅。吕世谊是同时代的书家,尊郭尚先为师。这个时期,大陆的文史考据与金石学兴盛,碑风大张,以碑派隶书见长的吕世宜受板桥林家的邀请,入台授徒讲学,将金石学和碑流引导入台,唤起文雅之风。从说刻帖、谈石鼓文,到评褚河南书再到论各家书,极大启迪了台湾书坛的书学理论。他所携带的书籍与金石拓本极大开阔了在台文人士子的眼界,他为林家购置了善本图书数万卷,金石拓本数十种,为台湾近代金石学打下初步基础。

  谢颖苏在台多地讲授书画艺术,客观上推动了书画篆刻艺术发展,他亦精擅篆刻,作品流传福建台湾一带极多。《台湾省通志》载:“至于清代游宦幕式流寓之士工书画者亦有多人,而以谢颖苏与吕世宜最杰出。”这些寓台的福建文士多为科举中第的进士举人,家学深厚,他们在书画篆刻上的推动,深深激发了当地印人的热情——不断探索金石、倡导印学,让台湾篆刻始见萌芽。

  三

  日据时期的台湾篆刻主要成就体现在推动印学社团的成立发展,跨地域的交往与互动交流频繁,发行了系列的印学刊物,形成印学研究体系。虽然篆刻艺术在理论上有了系统的整理,但篆刻活动仍然是一种民间活动,并未出现领军性人物。随着日本战败,社团自然解散,印事活动也随着搁浅了下来。1946年之后,许多艺术造诣颇高的篆刻家渡海抵台,倾囊相授于弟子门人,篆刻之风又渐开,成为台湾篆刻发展重要的推力。同时在戴比南先生的倡导下,书法篆刻研究社团再度兴起。此间先后赴台的福建书法篆刻家有高拜石、林天衣、俞兆年、梁乃予等人,有些成为了台湾印坛光复初期的扛鼎之人。

  高拜石先祖为官宦世家,祖籍为浙江,世居福州,毕生从事文化事业,他曾在台北开办“古今艺苑”,多次主持书画展、刊物出版以及古代艺术珍品鉴赏等活动。他的篆刻艺术师承于福建青山黄葆戉,篆书专攻大篆,受其师影响,印风古穆,由于纵横于文学、历史、艺术多领域的综合素养,让他成为了台湾早期典型文人治印的代表。林天衣是福建福州人,金石考据功底深厚,印风典雅,刀法上吸收了吴昌硕、黄牧甫的风格,圆润平实。

  梁乃予为福州人,与高拜石先生是亦师亦友的关系。王北岳对两人的篆刻有这样的评价“高拜石之师为青山农(黄葆戊),隶书循伊秉绶及吴昌硕石鼓、隶书的影响,其隶书打破方格一致之方式,有大有小错综穿插,自成一格而超出青山农。高先生临《籀范》之方式,先参考拓片,综合《籀范》之缺失再对照拓片,终成为自己风格结构严谨笔法苍劲。其用心于篆隶之功并善于将篆书带入篆刻,成就非凡……当然晚近几年梁乃予加入许多较新之观念,使面目更活泼而有创新之面貌。”

  这些渡台的篆刻家多为公职人员,他们既有精湛的艺术水平,又有渊博的学识,十分强调人品与艺品的合一,广泛培植人才、开展教学活动,润物无声,举办文艺赛事、著书立说、出版印谱、创办杂志,可以说不遗余力,提振了整个篆刻艺术创作的风气。俞兆年曾任职于法院;高拜石1947赴台后,为台湾诸多报刊撰稿,活跃在台湾新闻界;梁乃予赴台后先于公务机关任职,后转至艺专任教,教育英才无数,组织门人出版《意古楼印课》《意古楼印集》,并定期组织讨论切磋,发表诸多篆刻论述,对后人影响甚深。

  《福州晚报》(2024年9月25日 A07版 闽海神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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