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元春 黄兆瑞
“道涵宇内”石刻。
施景琛《泉山胜迹汇编》道涵宇内石刻的标记原文。
在冶山众多摩崖石刻中,有一石刻颇具神秘色彩,至今无人知晓其历史真实。那就是冶山之巅四曲以东唐代石刻“玩琴台”之下贴近地面的“道涵宇内”4字石刻,落款署名为“纯书”。在2017年以前,这个石刻是半淹于地下,2018年经清理地面泥土,才得浮出全貌。这石刻到底成于何年、何人所书,表达了何种含义?目前仍属未解之谜,学术界和有关典籍至今均没有一个权威的注释。
该段石刻为行草书,每个字字径约26厘米,落款字径约9厘米,字体挥洒灵动、流畅自然、形神兼备,透着一股飘逸的仙气。民国时期文化名人施景琛所撰的《泉山胜迹汇编》对这一石刻作如下标记:吕纯阳石刻(书“道涵宇内”4字镌玩琴台下),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描述。
遍查其他史书亦未发现相关记载。冶山摩崖石刻有两个兴盛时期:一是民国十七年至二十一年(1928—1932)间,由陈衍、施景琛为首的闽侯县名胜古迹古物保存会一批文化名人们聚集于冶山,以山梁雌雉为譬,去就以时、去危就安、自得其所。他们出自对家乡的热爱,筹措经费、搜集资料,对冶山名胜古迹古物进行研究保护修复。另一是唐元和年间。福州刺史裴次元于唐元和八年在冶山兴建马球场的同时对冶山进行布景,此时至其后几年,冶山增加了诸多景点和摩崖石刻。
笔者以为,石刻“道涵宇内”当是此间吕纯阳书镌。其据有四:
一、吕纯阳(796—?)原名吕岩,字洞宾,号纯阳子、回道人、吕道人、吕祖等,吕纯阳原本是一介儒生,其以字行世,以仙诗化度人,世称吕洞宾,山西运城人,与刺史裴次元同乡。吕家与裴家均是运城名门望族,两家家世都非常显赫,吕纯阳祖父吕谓是唐礼部侍郎,其父吕让曾任海州刺史(江苏连云港古称海州)。裴氏为世家大族,从汉末至唐末八百年间,达官显贵辈出,并且两人为同一年代,生活轨迹上当有交集。唐元和年间,裴次元在福州冶山筑毬场建山亭辟二十九景之时,吕纯阳正在考取功名,此间很有可能寄所书以镌石或受邀来闽游学并书刻助兴。据施景琛的《榕城泉山纪略》记载,吕纯阳同时还有三段石刻:“福”“寿”“遐龄”,今均已佚失,以此分析可知吕纯阳对同乡裴刺史冶山建设甚为上心。
二、据查现存于河南省新乡市卫辉(注:卫辉是传说中吕纯阳得道升天之地)博物馆碑林的《纯阳吕道人草书碑》,该碑书于唐文宗开成五年(庚申,840)中秋日,本碑乃极其稀见的唐代呂洞宾草书碑刻,点画之间可见仙人深邃之思想、洒脫之气度、济世之情怀。碑中飘逸灵动的草书与冶山“道涵宇内”摩崖石刻字体基本相似,特别是落款“纯”字尤其相似,基本可判定同为一人所书。
三、据施景琛《泉山胜迹汇编》记载,在冶山山脉延伸的云步山山巅“建有吕祖宫,祀唐吕岩,清光绪年间闽浙总督左宗棠建”,不知圮于何年,民国二十年(1931)又于诸古岭岭腰重修(今省林业厅大院内)。从清朝的左宗棠初建至民国二十年的重修吕祖宫,可判断吕纯阳在冶山似有踪迹可寻。
四、福州还留有吕纯阳来闽的其他踪迹。据嘉靖二十四年间(1545)高相修纂的《罗川志》记载,吕纯阳在福州罗源县留下游匹石岩一首诗:天风扶我步崔嵬,此日登临第二回,长啸一声川谷应,山灵知是道人来。匹石岩位于罗源湾内碧里村双贵山上,又称回仙岩,至今的匹岩寺(始建于唐咸通年间)及附近山间尚保留着吕洞宾来游时留下一些踪迹。据罗源县人民政府所立碑载,匹岩寺以山石危耸得名,额纹仿佛“回仙”二字,又曰回仙岩,前不久因洞石分化掉落,现无法见到回仙二字。墙上碑刻记载,“岩室边有一仙果,据传是吕洞宾到此种也,无雨露而实”,因名纯阳仙果。此外匹岩寺还留下流米古洞与金鸡笼两处古景,相传也与吕洞宾到游有关。当地文史爱好者介绍附近的松山镇迹头村相传留有吕洞宾在溪边磨剑之处,在溪边用溪石磨剑,锋利无比。因此,此地盛产磨刀石,闻名遐迩。
“道涵宇内”所表达的含义。据《说文解字》,“道,所行道也,从辵从首”,“涵,水泽多也”意为包容、包含,通常指包容蕴藏,如涵养。道,乃万物之源,宇宙之道。它不仅是自然规律的表现,也是人类行为的准则。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道”如同一条无形的纽带,将天、地、人紧密相连。 常被视为宇宙的根本法则或终极真理,表达了对真理的追求。儒释道对道都有其解释,儒家的“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道家的“无为而治天下,天道合一”。而“涵”则意味着包容、包含,“宇内”即为天下。道涵宇内即大道蕴含于天地之间。作者吕纯阳出身于书香门第,通过科举走入仕途不仅仅是他自己的理想,也是吕氏家族的共识。青少年时期的吕纯阳自负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屡次赴京赶考,无奈时运不济,当时正值中国历史上最漫长的朋党之争“牛李党争”。牛增孺、李宗闵与科举出身的官员结成一派,李德裕和士族出身的官员结成一派。牛党得势便打击李党,李党得势,也排挤牛党。两派之间的明争暗斗,毁掉了大量人才。因吕纯阳父之兄吕温的政敌是李吉普、李德裕父子,故而“吕氏诸子无至达官者”。吕纯阳再有才学,也是“屡试不第”。仕途渺茫对于吕纯阳的打击可想而知,在他的心里自然而然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在此情况下,吕纯阳书刻“道涵宇内”正是他怀才不遇,满腹经纶无法施展,渴望能将自己经世理想之大“道”运行天下的真实写照。同时,“道涵宇内”应该也是对裴次元精心治理福州,展现雄才大略、“政既施设、而邦人和”“公之廉察观风,为天下最之如此也”的赞美吧。
“道涵宇内”摩崖石刻存世已逾千年,2017年开始对冶山保护开发修复,清除了这一石刻四周泥土,重新进行涂丹,完美展示全貌。本文只是对这一石刻的一些粗浅探究,以此抛砖引玉,期待更多真知灼见。
《福州晚报》(2024年9月30日 A15版 闽海神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