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以来福州士宦文人室名谈略
2024-11-1504-18-42来源:福州晚报

  作者:平之

  中国古人喜在书室书楼吟诗作赋,交友唱和。文人墨客或社会地位较高的人,为了显示高雅,常常给自己的居室或书房取一个富有寓意的名字,这个名字就叫室名。室名常用“室”“庵”“亭”“阁”“轩”“堂”“馆”“斋”“园”“阁”“楼”“庐”“居”“山房”“山馆”“山庄”“书屋”“草堂”“书舍”“精舍”等字眼命名。唐宋以来,福州的官宦士大夫亦是如此。

  一般一个人只有一个室名,但是一个人拥有多个室名之例也很常见,如郭柏苍有玉尺山房、补蕉山房、红雨山房、沁泉山馆、梦鸯藤馆、但寤轩、柳湄小榭、三山峰草庐、枕石草堂、葭拊草堂、鄂跗草堂、秋翠院等十几处藏书楼室。魏杰有鹤山草庐、寿泉精舍、静修书屋、石泉居。陈衍有匹园闻雨楼、退思处、花光阁。陈子奋的一生换过好几次居所,从颐萱楼、宿月草堂、芝石山斋、乌石山斋、月香书屋,到最后桂枝里的桂香书屋、寄枝书屋,每到一处都会给自己的居所取新的斋名。

  古人室名的命名方式,多以所居之室的特点命名。其中又可分为以居室环境、形状、建筑时间、建筑地点、建筑材料等多种情况。

  以居室环境命名者,如福州私人藏书楼多选址在山岩水溪之际,四周或奇石林立,或松竹萧萧,旨在营造一个静心读书的氛围,非唯远避市人尘嚣,抑且启发灵思雅兴。

  唐长乐林慎思曾构坑湖草堂,宋代则有赵师恕岩溪草堂、黄榦竹林精舍,明代林春泽在南屿构筑锦溪草堂,大理评事谢廷柱构西湖草堂,曹学佺有西峰草堂(位于今西峰小学)。明代陈衎(音同“看”)有大江草堂。《柳湄诗传》载:衎所居近水,名槎园,后移居郡治丁戊山,即傅汝舟宅。明代末年,黄晋良居士曾在石井巷设“井上草堂”讲学;清代著名医学家陈修园也曾在草堂内讲学授徒、扶植后秀。清道光时,侯官布衣陈翊勋筑大梦山房。大梦山亦称廉山,清萨玉衡亦曾在此建廉山草堂为读书处。诗人叶大庄取所建藏书楼的地点玉屏山,名其书楼“玉屏山庄”。此外,还有龚易图乌石山房、莫友堂屏麓草堂、郑光策教馆处所琼河山馆(今朱紫坊何公敢故居)、冶山书楼、长乐东溪精舍等。

  还有表达一种意境和室主气度的书室名,多带有云、雨、月、风、泉、石等名称,体现了室主淡泊名利、寄情山水的胸怀,如萨龙田闻雨山房,林枫在乌山的听秋山馆,福州诗人陈衍、林琴南、王寿昌等集资修建的听雨斋、眠雨亭等。末代帝师陈宝琛在鼓山、永泰小雄山分别建有两座听水斋,不为藏书,只为亲近自然。又如许友所居之拜云楼、孙翼谋的大光里看云馆、龚易图白云精舍、萨大滋的望云精舍、林步荀的卧云仙馆、仓山公园路的卧云山馆。其他表现松林石泉逸致的室名有元代王用文(翰)的友石山房、明代陈一元的乌山漱石山房、清代叶仪昌的芝石山房、刘勷刘瀛的石芝山馆、郭柏苍的枕石草堂、陈懋丰吴珠端夫妇的餐石草堂、陈梦雷的松鹤山房、林鸿年的松风仙馆、郭柏苍的沁泉山馆、李大玢的蒙泉山馆、著名画家宋省予在仓山岭后的月林山馆。晚清船政大臣沈葆桢故居内夜识斋,有联“不贪夜识金银气;远害朝看麋鹿游”,他常以此联律己并教诲子孙。而梁章钜的小黄楼百一峰阁名联“平地起楼台,恰双塔雄标,三山秀拱;披襟坐霄汉,看中天霞起,大海澜回则”,体现了室主的远大心境。

  还有寄托室主某种情思和癖好的,如明代鳌峰坊陈价夫、陈荐夫兄弟之父陈朝钜因见同胞兄弟相争祖遗薄产,心悲而侨居郡城鳌峰坊,宅枕通衢,号“著存堂”。堂名出自《礼记》之典:“致爱则存,致悫则著。”寓尊先贤遗志,兄弟存心友爱诚悫。宛在堂以“孤山宛在水中央”诗句为堂名,明代诗人傅汝舟招挚友高濲偕隐其中。曾异撰,明末晋江人,家于侯官。崇祯年间举人,其母作女红而课之读,故堂名“纺授堂”。纺授堂在甘液里,或云即今之丰井营,或水玉巷,或三官堂,大抵在光禄坊附近。“米友堂”因许友钦慕米芾的书法而得名,中有紫藤花庵、岸船斋、樵歇斋、君到轩、见山轩、浮冈、陶舫诸胜。许友,字瓯香,工书善画,诗尤孤旷,时称诗、书、画“三绝”。黄任曾任端砚产地广东高要县知县。他爱砚成癖,罢官回乡时带回十方砚,遂改称“香草斋”为“十砚轩”,并自号“十砚翁”。林寿图尝得宋人欧阳修画像,念己少孤,藉母教成名,与欧阳修身世相似,故名其书斋曰“欧斋”。民国上将林之夏和弟弟林知渊都是辛亥革命志士,他们平生好学,工诗。兄弟两人为报母恩,曾在仓山城门祖居地依山盖起新楼,取名为“春晖草堂”,其东楼为家庭图书馆,收藏图书几万册。

  以治学态度命名室名的,有龚景瀚澹静斋、闻过斋,林佶的朴学斋,叶大焯补拙斋,何则贤的静学书屋,王仁堪养知书屋,刘国柱墨馆书屋(刘国柱即刘家谋之祖父)等。

  还有以楼地景象和花木植物命名的。如:明代徐兴公在于山麓建楼藏书,该楼四周遍植桃树,春天桃花缤纷,恰似“红雨”因而名之。谢肇淛以草名书室为“小草斋”。黄任寓居许友闲置的“墨庵”,读书其中,庭前环植兰蕙,因以“香草”额其斋。叶观国在乌石山东麓购建别墅,因该地有两棵大榕树,遂号其别墅名为“双榕书屋”。林星章的二梅书屋,因屋前原有主人手植两株老梅树(今为重栽),因以之为斋名。杨庆琛读书于道山精舍,槛外红梅盛开,故名其斋曰“绛雪山房”。爱梅主人的室名还有龚易图的梅花书屋、王凯泰在西门的十三本梅花书屋,陈勋的读书处梅林山馆、吟梅山馆等。与藤花相关的室名有许友的紫藤花庵(紫藤花庵原为许友读书处,后由许遇扩建为别业,并自题堂额)、刘家谋怀藤吟馆、梁章钜藤花吟馆、郭柏苍梦鸯藤馆、谢銮恩紫藤书屋等。喜欢竹子的室主喻其为“绿玉”,徐熥《绿玉斋记》曰:“山中树木虽富,唯竹最繁,扶疏掩映,窗扉不扃,枕簟皆绿,天籁自鸣,故名绿玉斋。”而何振岱门下“福州八才女”之一的叶可羲一生爱竹,斋名“竹韵轩”,既赏竹又励志。她曾在斋前天井假山旁栽竹数竿,并题诗曰:“更喜庭中补新竹,已抽劲绿映窗前。”此外,清初林蕙让竹亭、沈葆桢故居内有补竹斋,道山林志钧竹柏山房、仓山区龙潭角旧有郑祖荫故居的种竹山房皆以竹名室。以芭蕉命名的则有郭柏苍补蕉山房、李家瑞蕉雨山房。另有清工部尚书王庆云室名荆花馆、许作霖桐花书屋等。清代进士林轩开书室名画荻山房。无独有偶,近代著名画家蔡鹤汀,号枕石散人,画室斋号荻芦庵。

  以所寓之志命名的,如林昌彝射鹰楼,他在《诗话》开头解释说:“余家有书屋,东北其户,屋有楼,楼对乌石山积翠寺,寺为饥鹰所穴。余目击心伤,思操强弓毒矢以射之……因绘《射鹰驱狼图》以见志,故名所居之楼曰‘射鹰楼’。”谢章铤赌棋山庄,“赌棋”典出《世说新语》,淝水之战时,谢安与友人下棋赌墅,谢章铤用此典故暗含对近代西方列强的轻蔑。王廷俊的樵隐山房,表达室主隐士高风。

  以所藏之书命名,其中又可分为藏书目的、藏书方法、藏书内容等。从藏书目的来看,辛弃疾的《归朝欢·寄题三山郑元英巢经楼》词序提到一位藏书家叫郑元英,他家藏书楼叫“巢经楼”,“楼之侧有尚友斋,欲借书者就斋中取读,书不借出”。北宋大臣余深老家在罗源县治西里许的地方,建有聚书所,周环皆水,人称玉环馆。清初郑杰之父郑廷涖“贾而好儒,尤其喜读韩愈诗文”,其一生藏书三万卷,其藏书处曰“注韩书屋”。郑杰受其父影响,也好读韩愈书,自题书室为“注韩居”。龚易图三山旧馆内藏书楼“大通楼”楹联为“藏书岂为儿孙计,有志都教馆阁登”。“大通”为“大家通用”之义,藏书楼由专人负责管理,并让亲友及邻里子弟好学者上楼阅读抄校。

  还有以夸示藏书之富、表明自己收藏状况的命名方式,如清代萧梦松的“名山草堂”(藏书8万余卷),林则徐“七十二峰楼”寓意藏书收集不易且质量上乘。

  古人发生在室名上的奇闻趣事、情感传奇以及主人特立独行的志行、跌宕坎坷的经历,都给人以体悟,使人得到情操、意志、知识和集藏方面的收获。

  《福州晚报》(2024年11月15日 A15版 闽海神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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