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桑辉煌起傅岩
2024-11-2711-06-05来源:福州晚报

  作者:远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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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傅岩”石刻

  《闽清县志》(民国本)之《金石志》载:“起傅岩石刻,在二都(云龙乡旧称)起傅岩之左……系张安国书,笔力雄壮。今虽榛莽荒秽,游客尚披览之。”当我再度造访它的时候,发现志书上的寥寥数语,至今仍极为贴切。

  起傅岩,着实“榛莽荒秽”了,有所在环境的草生树长,有文化传承的跌宕起伏,有人物命运的多舛飘零,有村庄命运的转折变迁;也着实让许多人慕名拜访“披览”,心怀景仰。

  起傅岩位于闽清县云龙乡际上村(旧作漈上村,由村口下泄的瀑布而得名)村口处,崖壁高二三丈,宽十丈许。起傅岩石刻,既单指张孝祥所书的“起傅岩”三个大字及其题写的《咏傅岩》诗,也指代它所在的整个摩崖石刻群,甚至还包含与之隔溪对望的“龙首岗”石刻。闽清县人民政府于1995年所立的“县级文物保护单位”石碑如是介绍:“起傅岩石刻为宋代音乐理论家陈旸及其仲兄《礼书》编著者陈祥道,三兄陈安道辟圃种梅,晚年读书处。石刻为绍兴二十四年状元张孝祥(1132—1170)字安国所书。龙首岗为宋代理学家陈祥道题书。”2013年福建省政府将之列为第八批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崖壁中央镌刻“起傅岩”三个大字,字径约1米,楷体直书阴刻。在其左右侧,各勒一道圆首碑状题刻,由于年代久远,右碑已漫漶不清,其下段不知何时被掏了一个凹口石窗台,放着一尊白瓷弥勒佛像,永远笑容可掬地迎接着来来往往的人们。左边即《咏傅岩》七言律诗,中间虽有一道自左向右斜行向下的裂隙,但诗句仍清晰可辨:“欲识东君信去催,古人止渴意思梅。根茎虽向春前发,枝叶曾经雪里开。万木丛中推作首,千花圃内独为魁。高才应是和羹手,何必须教傅说来。”句句赞赏出于此地的《礼书》作者陈祥道、《乐书》作者陈旸两兄弟。

  “起傅岩”石刻右边的石壁上,则是“高折仙桂”“早入中书”题刻及一首内容为“傅说岩前流水声,两山回抱洞中春。宏桥头直应然隧,衣锦返乡继古人”的七言绝句,落款为“张仙咏”。这些题刻和诗作,或没有落款,或语焉不详,其作者与身份皆无从考证,甚至许多记载此地风物的文字都有意忽略这些字刻,视而不见一般。只好从字面意思作些推测:前二者当是陈氏族人所题,或赞赏前辈功业,或祝祷他们前程,也有可能是为自身仕途祈福。“张仙”或“张仙咏”的身份亦不见录于官方及民间文籍,亦然成谜。这些题刻的分量与书法水平或许没有达到所谓的高度,但作为石刻的一部分,倒也烘托了这里的文化氛围。而为漈上二陈所书、没有刻到崖壁上的另有朱熹所写的一对联句。朱子在闽清游学期间,曾专程到访漈上,并在“二陈”故宅门前题下“棣萼一门双理学、梅溪千古两先生”以表仰慕之情。

  立足于起傅岩下,以后世人的视角,感觉这方石壁如磁石一样,有一个“场”,凝聚着一股沧桑辉煌的命运之气。人们说,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而人以群分,能因各种原因趋赴的人们,其命运也多少有着相似之处。由起傅岩,乃至为漈上村所吸引并落下烙痕的人们,多少都印证着这一点。

  “起傅岩”的作者张孝祥,虽为唐代诗人张籍的七世孙,但其家道早就中落,算是“奋起荒凉寂寞之乡”。他于绍兴二十四年(1154)状元及第,授承事郎,签书镇东军节度判官。刚登上政治舞台,便站在了主战派一边,从而迅速把自己推上历史与命运的风口浪尖。他及第不久便上言为岳飞鸣冤,说:“我不为国家直言,中状元干什么!”其“刺头”劲和不识时务的“愣头青”样,让宋高宗龙颜震怒。在朝堂上,他竟“不答”秦桧党羽曹泳的提亲,深深得罪了秦桧一党。很快,秦桧指使党羽诬告其父张祁杀嫂谋反,将张祁投入监狱,百般折磨,张孝祥也因此受牵连。所幸,次年秦桧死了,他方得以授秘书省正字,历任秘书郎,著作郎,集英殿修撰,中书舍人等职。后任多地官长,皆颇有政绩。乾道五年(1169),终以显谟阁直学士致仕,次年在芜湖病逝,年仅三十八岁。一个不甘国运、命运摧折的状元高才,一个为国请命为民谋福的慷慨俊秀,如一颗流星划过南宋乌云密布的天空,沧桑着一段时光和一生历程,倒在闽清的起傅岩留下了一珠星火。

  而被张孝祥以传说喻之的“二陈”,何尝不是历尽坎坷而后成就一番功业的士人?

  陈祥道,于宋治平四年(1067)进士及第,“初仕时,父殴公人死,而祥道任其罪,久废”。刚得以“春风得意马蹄疾”,旋落入长达20余年赋闲在家的境遇,其心若何?与起傅岩隔溪相望的“龙首岗”石刻,当是他在此情形中所写吧?他并没有因赋闲自弃,而是发奋钻研礼学,先后修撰了五部相关专著:32卷《仪礼注解》、24卷《礼记讲义》、10卷《论语全解》、10卷《礼例注解》、150卷《礼书》,终于宋哲宗元祐四年(1089),受翰林学士许将荐举,诏为太常博士。后又得益于范祖禹的举荐,得以“迁秘书省正字,赐鲱衣太学博士”。后世学者认为,陈祥道《礼书》、司马光《书仪》与朱熹《仪礼经传通解》,共同代表了宋代礼学研究的最高水平。

  陈旸的仕途虽然较为顺利,但所处的政治环境却是北宋最为糟糕的时候。陈旸科举取第后,被授初等职官堂除,在京西北路的顺昌军掌勘问刑狱七八年,时值朋党之争如火如荼之时,其间的元祐更化是北宋党人在政治斗争中全面趋向情绪化、意气化的8年,如此直至北宋灭亡。在这样的政治背景下,陈旸进入文官系统,注定了有志难申,但他自有定心,矢志于学问,潜心礼乐的研究,于宋徽宗崇宁二年(1103)完成《乐书》的著述。《乐书》共200卷,收录音乐条目1300余条,是我国第一部大型音乐百科全书。这部音乐通史记载了上自三代,下至宋朝的历代乐制、乐论、八音、歌曲、百戏、五礼之乐等,而且每一类条目皆贯古今,溯源明流,通其原委,详加论证,为我们保存了丰富的乐学知识。但他以毕生心血成就的《礼书》,却因国事多难,战事频仍,直到他61岁去世,都未曾刊刻。百年之后,陈旸的后人陈岐多年访求,才于南宋庆元六年(1200)拿回书稿,并得到宋宁宗赵扩支持,才刊刻问世。“二陈”的身世与宦途,可谓一波三折,险象环生,但幸得不弃不馁,才写就煌煌巨著。他们的作品能留存至今,也是一个奇迹。

  为“二陈”赋联的朱熹,在此地留下的同样是厚重沧桑的一笔。他晚年受朝廷排挤,终身研究的“道学”被斥为“伪学”,蒙受各种抨击诽谤。以67岁高龄(时庆元三年,即1197年)黯然避于建阳整理著作。受当时任闽清知县的学生郑君瑞邀请,来闽清游览讲学。在闽清期间,本地学子林学蒙、林学履兄弟以师事之,并悉心追随,纵览闽清山水,并在当地办学讲学,得以在闽清留下了诸多题字、题刻。他对“二陈”的肯定与赞赏,除了对他们学术功业的认同,应还有相同命运的共鸣之音吧?

  一个偏僻村庄里的一处摩崖石刻群,却汇聚着中华文化高峰时期璀璨群星的轨迹,留下了深刻的时代和人物印记,承载着这些历史名人的人格品性、功业追求、文化成就、时代贡献、历史功绩等,折射着“命运吻我以痛,我报之以歌”的熠熠光辉。有如一扇窗,让我们得以与先贤们相联相通;亦如一面明镜,照见千年人物的光华。今虽“榛莽荒秽”,却依然值得我们“披览之”、瞻仰之。这,就是石刻的价值与魅力!也是漈上的财富与光辉。

  《福州晚报》(2024年6月13日 A07版 兰花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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