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华龙

　　南明永历八年（1654）正月的一天夜里，黄檗山外护、叶向高曾孙叶进晟突然到福清渔溪镇黄檗山万福寺拜访隐元禅师，说有要事相商。叶进晟的突然出现，让隐元吃惊不小。

　　叶进晟，号霞丞，字子器，是万历年间内阁大学士、福清名人叶向高的曾孙，世袭太史。南明隆武元年（1645）参加福州唐王政权，任翰林院待诏，不久称病辞官，归隐故乡。出身于世受皇恩的士大夫家庭，叶进晟耻新朝而不仕，选择避世隐居，称自己是“蒙耻苟生，抱病杜门”。

　　南明永历六年（1652）春，年已61岁的隐元禅师，准备亲往浙江径山兴圣万寿禅寺祝贺本师费隐通容的六十寿诞。叶进晟感动于隐元的孝道，作诗送行。在诗中，叶进晟吐露无奈避世的苦衷，批判那些“裂冠毁冕”，无视故国君亲投靠新朝的所谓佳士，而极力赞扬隐元敦于礼法的德行。后来，清兵攻入福清，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激起叶进晟的义愤，他参与林垐（今福清市三山镇海瑶村人，监国鲁王朱以海召拜其为左佥都御史）队伍抗清，兵败后逃亡台湾。永历七年（1653）叶进晟潜回福清。

　　这次叶进晟到黄檗山来找隐元禅师，主要是想让隐元禅师协助营葬抗清英雄钱肃乐灵柩于黄檗山。钱肃乐何许人也？为何叶进晟要找隐元禅师帮忙呢？

　　钱肃乐(1606—1648)，明末抗清英雄，字希声，号止亭，一号虞孙，浙江鄞县(今宁波市鄞州区)人，世居江东潜龙巷。他自幼勤学博览，明崇祯十年(1637)进士，授官太仓知州，为官清正，不畏权贵，爱民如子，深受太仓人民崇敬，考绩列江南第一。后来调到京城任刑部员外郎，又因母丧回到原籍宁波鄞县居家守孝。

　　清顺治二年（1645）闰六月，清兵进入浙江，宁波府官员准备投降。鄞县贡生董志宁率先提议抵抗，聚集诸学生于学宫，王家勤、张梦锡、华夏、陆宇??、毛聚奎等人附和，但是找遍了各个乡老，就是没有人敢答应，大家把他们六个称为“六狂生”。钱肃乐刚好到宁波，就决定想办法，于闰六月十二日集绅士于宁波府城隍庙，百姓聚观者数千人，欢声动地。一位叫戴尔惠的大声说“：我们何不竟奉钱肃乐公起事呢!”观众齐声应答，就拥钱肃乐入巡按署中领导抗清。他派遣张煌言赶赴台州，请鲁王朱以海至绍兴监国。七月会师西兴，鲁王授他以太仆寺少卿、右佥都御史，驻守萧山瓜沥。后因兵饷无继，马士英、阮大铖等人互相倾轧，江防兵败。

　　南明隆武二年（1646），钱肃乐领兵出走温州，不久入翁洲(今定海)。当时唐王在闽中建立政权，遣使召他，他接旨后即由海道赴闽。不久浙江、福建皆被清兵攻破，鲁王逃到海上。他带领几个弟弟辗转至福清、文石间。第二年，他到福建琅岐朝拜唐王，被授予兵部尚书，兵力再次恢复，连下兴化、福清、连江、长乐、罗源等30余城。在福清期间，他作诗寄赠隐元，表达敬慕之意。其《寄赠黄檗隐和尚》云：

　　法乳垂垂第一宗，深山深处白云封。

　　慧珠散朗三千界，德泽飞悬十二封。

　　天际花光分法相，岩前潭影落疏钟。

　　平生檗味尝难尽，不及登临谒瑞容。

　　从“不及登临谒瑞容”一句可知钱肃乐并未到过黄檗山，与隐元没有见过面。

　　唐王死后，钱肃乐一度隐居海坛山（今平潭），“采山薯为食”。又遇郑彩专权，连杀钱肃乐的好友熊汝霖等。永历二年（1648），连江失守，钱肃乐眼看抗清大势已去，病中闻败讯以头触枕，但求速死，不久忧愤卒于闽江口船上，葬于琅岐岛上，初谥忠介，清乾隆间追谥为“忠节”。因临终留下遗言，以员外郎官服入葬，故后人只称“员外”。钱肃乐生前著有《正气堂集》《越中集》《南征集》，写下了大量反映民生、战争和个人感情的文学作品，但这些作品多在战乱中散失。后人将其部分诗文汇编成《钱忠介公文集》传世。

　　钱肃乐逝世后，在当时混乱时局中，其灵柩无法归葬故乡浙江。钱肃乐攻下福清时，曾经去拜访过叶进晟，与叶有过倾心长谈，叶进晟佩服钱肃乐的为人，闻知他的死讯，难过得痛哭流涕。此次从台湾潜回福清，就是希望将钱肃乐的灵柩移到黄檗山安葬，了却自己的一桩心愿。而要想将钱肃乐的灵柩移回福清，路途遥远，要有经费支持，若由自己出面，岂不自投罗网，而由隐元禅师出面，出家人不容易被怀疑。再说，隐元禅师是自己好友，这个忙他一定会帮的。隐元禅师本来就对钱肃乐崇敬有加，听后立即答应帮忙。

　　二月，钱肃乐灵柩移葬于黄檗山白马庵附近。下葬时，隐元禅师主持祭祀，并为维护钱肃乐墓地而劝募田产，撰写疏文《为四明钱相国营葬檗山募祭田疏》。墓碑上刻有南明封号。此时已是清朝顺治十一年，隐元禅师冒此巨大风险，体现了对反清复明义士钱肃乐的尊敬。

　　早年，钱肃乐故乡浙江宁波有关部门专程来福清寻访钱肃乐墓地未果。2021年3月13日，隐元禅师所建的报恩塔，在渔溪熨斗山被渔溪镇梧瑞村民郭克伟、江宗国首次发现。4月，福清市博物馆、福清黄檗文化促进会、福清一拂书院、福山寺等组成考察组，证实系报恩塔无误。此后，郭克伟等人又受托，继续寻找钱肃乐墓地。后据郭克伟介绍，其对照《黄檗山志》所载，在白马庵寺左边空地上发现一处疑似古墓遗址，只剩下不是很明显的轮廓，有墓室的封门，但尚未发现墓碑等标识物。相关遗址有待进一步考证。

　　《福州晚报》（2024年12月23日 A07版 闽海神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