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琦

福州九峰寺。

　　南宋绍熙庚戌年（1190）农历十月，朱熹的女婿黄榦与友人来到福州九峰村，在古老的九峰寺留宿。他有感而发地写下了一首诗《绍熙庚戌十月，偕赵仲宗、舜和、潘谦之、曾鲁仲游九峰、芙蓉、寿山纪行十首·夜宿九峰寺》。诗中提到的九峰寺，位于福州北峰寿山乡九峰村九峰山之南侧，全称为九峰镇国禅寺。这是一座淳朴典雅的古寺，藏在大山深处。它是福州最为古老的寺院之一，比鼓山涌泉寺还要“年长”60岁。

　　上述诗中写道：“螟逐归云入远山，九峰环立似人间。摩沙石刻元和体，双锴僧谭宣政间。往古来今浑作梦，双溪斗酒强开颜。明朝酌取龙湫水，直上层霄不复返。”此诗大意是：来到这山高水长的九峰寺，仿佛离开尘世的喧嚣直上青云，远山云遮雾绕恍若仙境；抚摸着古人留下的石刻，感悟着元和气象，僧谭展现出宣政年的持重。古往今来犹如一场梦，清澈的双溪之间觥筹交错勉力展颜。待明日饮取龙湫之水，直向云霄仙界不再回还。此诗抒发了作者身临佛寺心向广袤霄汉，期冀大展雄风的宏魄气概，言辞间无不浸润着深深的禅机与超尘脱俗的意境。

　　我坐车从福州城一路向北，过了晋安区新店镇，就进入了苍莽的群山。一路山环水绕，车辆行驶一个多小时后，来到了群山相拥的九峰村。

　　九峰山，有史籍将它与寿山、芙蓉山并称为福州“外三山”，盖因周遭环列九座山峰而得名。清代名士杨庆琛在给魏杰的《九峰志》所作序言中有如下描述：“北关外九峰，我闽一大观也，耸拔奇秀，溢出天表，视东西旗鼓若兄弟焉。”

　　如今，九峰山中的九峰村环境优美，十分清幽，已经成为远近闻名的乡村振兴示范村，被评为“福州十大魅力乡村”，每逢周末，这里都游人如织。

　　我乘坐的车辆深入山林，又奔波了30分钟，拐了一个弯，只见山径中突兀地呈现出一座石牌坊，上书“九峰镇国禅寺”六个楷书大字，这是寺院的入口。我续行百余米绕过山梁，但见山谷间平地上一座古朴雍容的院落，中间是石基木构的大雄宝殿，左侧是弥陀殿，右侧是观音殿，三座殿堂一字排开，倒不像其他寺院那般深宅大院三进两厢。寺院背倚青山面向山谷，蓊郁的林木葱茏苍翠，静谧的林间飞鸟啁啾，给人一种悠远旷达之感。

　　寺院正中的大雄宝殿石柱上镌刻着一副楹联：皇封镇国学士九峰题匾，寺辟桐庐小僧三井寻龙。这副对联道出了寺院的一段历史和传说。寺院始建于唐大中二年（848），13年后的唐咸通二年（861）被皇家赐封为“镇国禅寺”，成为唐朝时期我国长江以南六座皇家镇国寺院之一。当时的匾额由唐代书法家柳公权题写，这便是上联中所包含的内容。下联则述说了一段“木龙飞升”的传说：早年寺院内供奉着一尊木雕神龙，雕刻完工敬堂供奉时，正值神龙显灵之日。当天夜间风雨大作，木龙幻化飞升上天，最终落座于古田县杉洋镇溪源，村民们将其奉为雨神加以祭祀。这段传说被镌刻成摩崖石刻，留下了一篇《龙井记》。

　　我来到古朴高大的殿宇中，观看庄严的雕像，仿佛听见了时光的流转，用心寻觅着岁月的风霜。不经意间，我看到了一处题刻，主要内容是寺院修缮的记录，时间为北宋宣和五年（1123），其中记载“凿山架屋三十间，用银一万四千余两”。从这段记载中可见近千年前先人们筚路蓝缕移山铲地的壮举。

　　据史料记载，九峰寺自唐始建之后，历代多次重建修缮。宋绍兴庚辰年（1161）有高僧在寺旁广植桐树，数年后俨然成林，高僧继建茅屋供往来乡人休憩，被人尊称为“桐庐”。这也是寺院大殿旁那副楹联中下联所称的“寺辟桐庐”之意。

　　明万历年间，寺院毁于火灾，重建之后不久又遇水害，仅剩法堂。此后，有高僧出面募捐重建了寺院。清康熙年间，寺院破旧需要修缮，住持广为化缘，获得不少乡绅支持。他们有的捐出地亩，有的献出银两，帮助修好了寺院。

　　清同治年间，福州盐商魏杰偶然途经此地，见这儿山川峻秀，风景别致，又有千年古寺屹立山间，便慷慨解囊为寺院捐资。他还撰写了一部《九峰志》，详细描述九峰山的胜景，并留下诗篇。至今，在寺院后山上依然留有魏杰的镌刻，一处是“峻极于天”大字摩崖石刻，另一处是两首诗作。

　　寺院后山上，还有其他文人墨客留下的题刻。寺院大殿门前立有一块石碑。从石碑文字上可知，九峰摩崖石刻已被列为福州市级文物保护单位。按照石碑记载，现存有四段石刻均为楷书，其中两段为魏杰的手书，另有两段为其他文人的墨宝。

　　银杏树是北方树种，在南方潮湿闷热的环境中不易成活。但是，在九峰寺前有两棵高大粗壮、树冠如伞的银杏树。据专家考证，它们的寿命已有上千年，为唐代所植。另外，这里还有珍贵树种红豆杉若干株。这两株古银杏树外观比较奇特——中空的树洞中竟然生出一株漆树。有植物学家认为，这株漆树是因为飞鸟衔果实落入树洞而生根长出来的。它们为古寺增添了些许绿色的禅意。

　　《福州晚报》（2025年11月30日 A07版 闽海神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