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唐希
龙岭顶是大庙山主峰东侧的山口,铺着两米多宽的台阶石径,沿着山坡缓缓地构成一条拱形通道。它一头连着上杭路,另一头对接着马口的延平、洋中和学军路的三岔路口。从马口龙岭脚翻过龙岭顶的百级石阶,下了坡地就到了龙岭下,向东拐是上杭,可见到江水中的沙痕。在福州方言中,“杭”不仅与“航”同音,还与“痕”同音。宋元之前,这里是古闽江的老渡口。
那时,过小桥还没中亭街和万寿桥,福州城里人出南门,欲远行闽江,只能从洋头口向西南,穿过水田畔,从马口沿石阶翻龙岭顶,在道头登船,或渡江或远行。千年来,络绎不绝的行人、轿夫、骡马在龙岭顶的石板道上踩踏过,那时的龙岭顶可是熙熙攘攘的交通要道。
龙岭顶居高临下可赏江岸风光,洪水肆虐之时高枕无忧,自古民间谚语“买房要买龙岭顶”可不是开发商的广告词。不大的山下,环绕着上下杭街区繁华的商圈,山上则成为富家豪门的聚居地。
豪宅自古必有良井相伴。龙岭顶知名的公众用井便有三眼井、三穿井、钓龙井……
三眼井与三穿井结构类似,地下开了一口大井,地面都有三个小井口,只是这两口井凿在不同的地方,赋予不同的名字以示区别。
三眼井在龙岭顶拱形石阶的最高处,坐东朝西的关帝庙红墙南侧有一株大榕树,古石板道从大树低垂的气根下延伸。榕须下的道路中围着一个八角形的井台,三个若有差异的石构小井圈呈“品”字形排列其间,如朝天长着三只眼睛。
近前可见有一口井圈不协调,像是从别处挪来用的。离地面几厘米的八边形挡水石线框住的井台位置,留足人们汲水的立足地和洗涤空间。探身俯视,那三个小井栏的下面,实际上潜藏的是一口大井。这井不仅供应居民饮用和洗涤,还是街区一处风景,更有相关的神话故事。
传说很久以前,有一个和尚天天在这里取水。有一天,他感觉吊桶特别沉重,好不容易拉上来,吊桶上缠着一条铁链。随后,一声巨响,电闪雷鸣,铁链化成一条巨龙升天而去,还引来一阵暴风骤雨。这故事与闽越王余善钓龙的故事异曲同工,隐喻不是很确切,可能讲的是福州“龙脉”,为了附和龙岭顶的地名。
龙岭顶另有个地名也叫三眼井,是条“秃头”巷子,在山的南麓,自主干道向西延伸,那地方总共只有6个门牌,巷口紧挨着山畔的下方,是座名叫“邓柳总政府”的小庙。十几年前,我拍下的照片显示,庙门内前半段是带阁楼的祭祀场所,后半段露天下也是“品”字形排列的三个小井口,人们把这口井叫“三穿井”。在“纸褙福州城”的年代,小庙居然躲过了一场场火灾,保留至今。
据说这座庙原来挺大的,水井只是它的附属。在缺医少药的年代,人们盛传这三穿井的井水,能够治愈小孩的荨麻疹,所以来这里取水治病的人也不少。除了生活用水之外,龙岭顶的井水在当地消防中起了很大的作用。20世纪初,上下杭商会下属民间“救火会”已经拥有机械抽水泵,一旦遇到火灾,救火队员就把管道伸到井底取水灭火。
在龙岭顶主干道的西侧,曾有过一条用石板铺就的斜斜小道,方言称此地为“卧虎(tī)卧虎石”。该斜道尽头的平地上曾建有砖构木房,是福州电报局旧址,后来改建成邮电职工宿舍。路至此分成两个岔道,一条直行通往大庙山主峰,那里有“全闽第一江山”碑和“登高石”,另一条转弯从旧电报局门前经过至“警报台”和“志社”后,再往前走就到达钓龙井所在的“野猫弄”,然后通往延平路。老地图上还留有“野猫弄”的地名。
龙岭顶实际上是大庙山和彩旗山之间的山坳口。大庙山主峰在福州四中围墙里,山顶上如同观景平台。临摹宋代米芾字体的石碑“全闽第一江山”曾面江而立,当年,因年代久远,石刻最末一个“山”字埋入地里,只能读到“八闽第一江”。观景的少年误认为这里是看江的第一好去处。约20年前,福州四中因为在此建教学楼,将碑移进校园,立在石阶道旁予以保护,才让“山”字重见天日。同时被围入校园的,还有登高石和钓龙井。
紧挨大庙路的山畔下的深宅大院里,还有不少好井。三眼井小巷深处5号门,本是一家酒库,以清澈山泉酿造好酒。前辈人在山岩旁开凿了一口口径一米多的深井,取水之时,需打开木质井盖,那吊桶的绳子特别长,绳子每隔一米都打上防滑的结。吊桶从井口扔下去,几秒钟后才听到水桶接触水面的“扑通”声。壮小伙子左右手交替,奋力拉过十几个绳结,才能提上一桶井水。那井水冬暖夏凉。夏天,人们用网兜兜着西瓜,浸泡到水井里“冰镇”。冬天,提上来的是带地气的温水。后来,上杭街的人防工程通入井中,水井成为人防工程的备用水源。
南宋时期,闽江河沙淤积,北岸沙洲渐次形成,出现了楞严洲。大自然给人们备下一个建桥的通道。于是中亭街连接着宋浮桥,元万寿桥,通往外界的交通更加便捷,人们不再翻山越岭往外走,龙岭顶的石板路式微了,风光不再。
如今,凤凰涅槃后的龙岭顶是城市中心错落有致的高地公园,保留下的那些水井,以它的古韵融入了上下杭文化街区。
《福州日报》(2025年12月12日 005版 闽江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