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静

　　姚启圣（1624—1684），字熙止，号忧庵，浙江会稽（今绍兴）人，乃康熙朝重要政治家、军事家。在其任福建总督期间（1678—1684），主导筹措军饷、训练水师、安抚迁民等事务，为施琅收复台湾奠定坚实基础，是“平台之役”的核心推动者之一。

　　福建作为姚启圣治政与军事活动的核心区域，尤其是在作为军政中心的福州与作为海防要地的连江，留存着他参与军政事务的痕迹。这些遗迹不仅是清代前期海防体系与地方治理的实物见证，更是姚启圣“忠君报国”“体恤民生”思想的具象化体现。然而，因时代变迁、自然损毁及人为因素，多数遗迹或湮没无存，或面貌模糊，亟须通过史料考证与实地调研加以梳理，以还原其历史价值。

　　扩建闽浙总督署

　　闽浙总督署旧址位于今福州鼓楼区省府路1号，其历史可追溯至宋代。顺治十八年（1661），闽浙总督李率泰移驻于此，旧督署变为将军署，遂成为总督衙门的驻地。

　　清康熙二十年（1681），福建总督姚启圣任内为扩建衙署，购买周边民居，向南拓展数十步，增设“牙门”（官署大门）与“辕门”（武官署的外门），完善署内办公与居住设施。

　　该署作为姚启圣统筹平台事务的核心场所，曾制定“渐剿缓攻”策略，协调福建布政使司、按察使司筹措军饷，确保水师装备与粮草供应，多次在此召见施琅、万正色等将领，商议水师训练与渡海作战方案。同时，针对“迁界禁海”后沿海民生凋敝的问题，在此起草《请复沿海迁民疏》，前后二十七次上疏清廷，请求允许迁民返乡复业，最终获康熙批准，惠及数十万沿海百姓。

　　如今，闽浙总督署历经清代后期修缮、民国时期改造（曾为福建省政府驻地），现存建筑多为近现代重建，仅部分地基与院落格局保留清代痕迹。但作为姚启圣推行军政决策、践行民生关怀的“第一现场”，其历史地位不可替代，也期待进行修复改造，使其成为展示清代福建军政历史的重要窗口。

　　重建狮子楼

　　清康熙二十年（1681），姚启圣主导重建福州东街口城楼，并将其命名为“狮子楼”。这座城楼并非凭空新建，其址可追溯至后唐明宗长兴四年（933）王审知所建的双门楼，宋代更名为“还珠门”，曾是福州古城的标志性门户，明成化十三年（1477）遭大火焚毁后久废。姚启圣选择在此处复建，恰是看中其作为古城核心商圈与交通枢纽的历史地位。东街口自宋代起便是商旅云集之地，连接鼓楼与南街的交通动线贯穿其间，城楼的重建天然兼具实用与象征双重意义。

　　狮子楼为三层砖木结构，楼顶饰有狮子雕塑，凭栏可俯瞰东街至南街的人流货场，既便于监控往来商旅、维护市集秩序，又能充当城防警戒哨位，对周边街区形成有效管控。其命名则暗藏深意：不同于传统城楼以方位或功能命名的惯例，姚启圣特意“在双门之间凿巨石为狮子”，以狮子的威严形象赋予城楼守护寓意。

　　当时“三藩之乱”刚平，福建境内人心未稳，台湾郑氏政权仍据海对峙，姚启圣正全力推进复台筹备。狮子楼的重建与闽浙总督署的扩建，形成军政呼应：前者以城市地标重塑民众对中央政权的认同，后者以衙署扩建强化军政中枢权威，共同构成其“抚民固边”策略的重要支点。

　　民国时期，为打通鼓楼至南街的交通干线，这座矗立近两百年的城楼被拆除，其旧址现为福州东街口商业核心区（今八一七北路与东街交会处）。虽建筑不存，但除《福州府志》等史志资料明确记载外，近代史料中留存的“狮子楼旧影”仍能依稀窥见其形制特征，而其从双门楼到还珠门再到狮子楼的名称变迁，更成为福州城市格局与政治变迁的微观缩影，为研究清代地方治理提供了鲜活样本。

　　观兵定海堡

　　清康熙二十一年（1682），姚启圣与水师提督施琅筹备收复台湾，驻守福州。三月，姚启圣率兵自连江定海出兵征台，怎奈“天有不测风云”，因遇风不利而折返，曾驻屯于埕口牛皮沙（后改名“乐平沙”）数月。

　　据《福建通志》记载：“康熙二十一年春三月，总督姚启圣率兵出定海，将征台湾，以风不利而返”。在这数月驻屯期间，姚启圣曾举行一次“小观兵”。民国版《连江县志》收录清邑人陈润所撰“姚启圣祠记”，文中提及“总督姚忧庵，观兵定海堡，行营至乐平沙”。此次“小观兵”的地点，便设在定海城东风吹岭下的东校场练兵场。

　　姚启圣观兵时曾作《视师》一诗：“提师渡海极沧溟，万里波涛枕上听。此际梦回银汉转，千峰明月一孤舲。”为我们勾勒出一幅壮阔又略带孤寂的画卷。这首诗既彰显了姚启圣的豪迈气概，也道出他肩负复台重任时的复杂心境。

　　定海堡，这座曾见证姚启圣观兵的闽海军事要地，如今虽历经岁月沧桑，却依旧巍然矗立于闽江口北岸，仿佛在向世人诉说着当年的峥嵘往事。它是姚启圣军事生涯中的重要驿站，也是连江历史文化的珍贵见证。

　　姚公井：驻兵凿井为民生

　　连江埕口村山麓之下，静卧着两口古井。它们虽历经岁月洗礼，却依旧散发着古朴气息。这两口井口径1.5米，深约6米，井水常盈、清澈如镜；井壁由花岗岩石块垒砌而成，两井相距不足百米，井口呈圆形，如今虽被村民用水泥抹平，却因布满苔藓而仍存古意。当地村民称之为“姚公井”。

　　据民国版《连江县志·祠祀》卷二十一记载：“姚启圣祠在埕口，俗名‘牛皮沙’。清康熙二十一年，总制姚启圣暨提督万正色筹备台湾，驻兵于此。改名‘乐平沙’。地有行台，民因立祠以祀。雍正四年，大水狂风，祠圮。”原来，当年姚启圣任福建总督筹备征台时，行营设于埕口牛皮沙，后来水师提督万正色亦率兵数千，在此屯兵布阵数月。

　　彼时，牛皮沙驻兵数千，又恰逢大旱，官兵面临严重饮水困境。在此情形下，凿井成了破解饮水难题的关键。而能开凿出如此大且深的水井，唯有依靠军队之力。由此可以推断，这两口井为姚启圣的部将所凿，当地民众为纪念姚启圣，便将其命名为“姚公井”。

　　“姚公井”不仅是姚启圣驻兵连江的实物见证，更承载着当地民众对他的感激之情。据“姚启圣祠记”记载，他“熟悉迁民颠连，不胜悯恻，因设便宜安集，上疏请复迁民旧居。朝命未下，于是兼疏通商以足国。凡二十七上，自以身任海上之事。诏许之，沿海哀鸿，欢声如雷”。他为百姓福祉，多次上疏抗争，最终获朝廷准许，让沿海百姓得以重返家园、安居乐业。

　　“一祠三迁”的姚公祠

　　埕口村内，除“姚公井”外，另有一处与姚启圣相关的重要遗迹——姚公祠。据当地乡老所言，埕口有一片长500余米的沙滩，因昔日晒牛皮而得名“牛皮沙”，后姚启圣筹备收复台湾期间，将其改名为“乐平沙”。沙滩旁曾有一座小庙，供奉着姚启圣，这便是最初的姚公祠。

　　然而，姚公祠的命运颇为坎坷。它曾遭台风摧毁，此后村民在离沙滩地势较高处重建庙宇，却再度被毁。2013年，为防范台风侵袭，村民又在距沙滩十余米处择地建庙，堪称“一祠三迁”。令人惋惜的是，因当地人对姚公事迹不甚了解，新修庙宇的供奉对象竟被更换，姚公祠也被改名为“三财王”庙。但它的起源与姚启圣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它曾是当地民众为缅怀姚启圣功绩而建，姚启圣驻兵期间为百姓办了诸多实事，其功绩深得百姓认可与敬仰。如今的人们仍能从其历史变迁中，感受到姚启圣在当地民众心中曾经的重要地位。

　　姚启圣在福州与连江的遗迹，是清代前期福建军政、民生与海防历史的“活化石”。通过对这些遗迹的考证，不仅能还原姚启圣“平台安闽”的历史细节，更能挖掘其背后所蕴含的“务实治政”“军民共生”理念。

　　《福州晚报》（2025年12月22日 A06版 闽海神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