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笔下的五虎礁
2025-12-2509-42-45来源:福州晚报

  作者:苏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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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虎礁(资料图)。记者林双伟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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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瞰五虎礁(资料图)。记者林双伟摄

  闽江入海口,五座巨大的礁石如猛虎蹲伏,涛声阵阵中守护着八闽大地的门户。这就是被誉为“五虎守门”的闽江口胜景——五虎礁。它们基部相连,形态各异,东北端的“白虎”呈灰白色,中间的“回头虎”翘首回望青芝山,构成了闽江天险的天然屏障。

  千百年来,这片雄奇的海域不仅是地理上的咽喉要地,更成为历代文人墨客抒发情怀的对象,在诗词中留下了丰富而深刻的文化印记。

  (一)

  南宋著名理学家朱熹最早在诗中为五虎礁留下了文学印记。这位出生于福建尤溪的思想家,在《五虎礁》一诗中开篇便勾勒出“闽江口岸碧芳洲,一列狸儿似蜃楼”的奇妙景象。诗中以“狸儿”喻指五虎礁,既点明了礁石的形态特征,又暗含着几分亲切感。“蜃楼”的比喻则点出了五虎礁在不同光影气象下变幻莫测的景观特点,与后世记载中“观赏五虎礁要找合适角度”的观察不谋而合。

  朱熹的诗将自然景观与哲理思考巧妙融合。“目闪声雷雄万里,风驰电掣震三丘”两句,既描绘了海浪冲击礁石的磅礴气势,又暗合了理学“天人合一”的宇宙观。在朱熹看来,五虎礁的雄奇不仅仅是自然现象,更是天地之气运行的具体体现。诗中“双龟扼海开仙境,五虎看门舵客舟”的描述,准确把握了闽江口“双龟把口,五虎守门”的地理格局,点出了这一景观在航海安全中的重要作用。作为闽学派的代表人物,朱熹的视角奠定了五虎礁文化意象的基础——既是自然奇观,又是人文地标。

  (二)

  元代政治家李士瞻在《五虎门》一诗中,将五虎礁的地理意义提升到了更广阔的政治视野中。“西游昔上三潴峡,今见南荒五虎门”两句,通过时空对比,凸显了五虎门在全国地理格局中的独特地位。李士瞻作为曾官拜枢密副使的重臣,对地理险要有着敏锐的政治感知,他笔下的五虎礁不再仅仅是自然景观,更成为疆域的象征。

  “势接天关并地轴,气吞雌伏与雄蹲”两句,以夸张的笔法描绘了五虎礁的雄伟气势,将其自然形态与天地经纬相联系,赋予其一种近乎神话的崇高感。尤为重要的是,李士瞻点出了五虎礁“八闽津要难耽视,百粤山河总大藩”的战略价值,明确将其视为守护东南沿海的重要屏障。在元代大一统的政治背景下,这种认知反映了中央政权对东南海疆的重视,也为后世对五虎礁海防意义的强调埋下了伏笔。

  (三)

  明代是五虎礁文化意象丰富化的重要时期。随着中国与琉球宗藩关系的建立和发展,闽江口成为中外交往的重要门户,五虎礁作为入港的第一道景观,开始在外交文献和使诗中频繁出现。洪武十九年(1386),福建按察司佥事谢肃在《送行人蔡英夫奉旨颁流求国王印宝》一诗中,记录了从五虎门出发册封琉球的盛大场景。

  “五虎门西叠鼓挝,行人承诏自皇家”两句,生动描绘了册封使团从五虎礁启航的庄严仪式。鼓声叠起,象征着皇权的威仪随使团一同出海;“刻金鸟篆颁王号,建节龙骧戛海霞”则详细描述了册封礼品的精美和使船的华丽。谢肃的诗将五虎礁与国家外交活动紧密联系,使其成为大明王朝对外影响力的象征。诗中“两国夷君归绝岛,万年天子御中华”的表述,虽然带有封建王朝的华夷观念,却也真实反映了五虎礁作为中外文化交流节点的历史地位。

  明代琉球册封制度形成后,五虎礁成为中国与琉球文化交流的见证。据统计,明清两朝向琉球派出册封使共25起,其中明代17起,清代8起,这些使团均从闽江口出发,五虎礁自然成为他们航程中最早的地标性景观。这种特殊的地理位置,使五虎礁的文化意义从国内延伸到国际,成为东亚海域文化交流的象征性符号。

  (四)

  进入清代,五虎礁的海防意义在文人诗作中得到进一步强化。嘉庆五年(1800),状元赵文楷奉命出使琉球,他在《舟出五虎门》中写下“漭荡浮元气,微茫接太空”的壮阔诗句,描绘了从五虎礁远眺大海的苍茫景象。“天风吹浪碧,海日射潮红”两句以鲜明的色彩对比,捕捉了闽江口海上日出的壮丽景观,而“五石疑蹲虎,三山不度鸿”则点出了五虎礁的险峻和航海的艰难。

  赵文楷的出使经历丰富了五虎礁的文化内涵。作为嘉庆皇帝钦选的册封使,他从五虎礁出发时的心情既饱含着对使命的庄重感,也有着对家国的眷恋。这次出使是清朝与琉球友好关系的见证。赵文楷在琉球期间“廉洁之声,著于海外”,其形象至今仍被琉球民众铭记。五虎礁作为这一友好历程的起点,自然被赋予了更多文化交流的象征意义。

  嘉庆十二年(1807),福州人齐鲲以册封琉球正使的身份途经五虎礁,写下“屹立啸风烟,盘空五虎连”的豪迈诗句。“云开程九万,潮射弩三千”两句以夸张的手法,既写出了海浪的汹涌,也暗示了航海的遥远。齐鲲与副使费锡章合撰的《续琉球国志略》,成为研究中琉关系的重要文献,而他笔下的五虎礁“金城排石壁,谈险果天然”,则准确概括了其作为天然屏障的地理特征。

  最能体现五虎礁海防意义的,当属民族英雄林则徐的《五虎门观海》。道光三十年(1850),已届晚年的林则徐以虚弱病躯多次视察五虎门海防,留下了“天险设虎门,大炮森相向”的沉重诗句。“海口虽通商,当关资上将”反映了鸦片战争后中国沿海的严峻局势,而“唇口恐齿寒,闽安孰保障”则道出了这位爱国志士对海疆安危的深切忧虑。林则徐的诗将五虎礁的地理险要与国家命运紧密相连,赋予这一自然景观强烈的时代使命感。

  值得注意的是,清代的五虎礁诗作中出现了外国文人的身影。琉球国久米村人蔡大鼎多次出使福建,在其《闽山游草》中留下了两首关于五虎礁的诗作。《过五虎川》中“五虎如蹲迓贡舟,钓鱼小艇逐波流”的诗句,以琉球使者的视角描绘了五虎礁迎接贡船的景象,充满了对中华帝国的敬意。而在《八重山闽洋之五虎川》中,“东风有力轻舟稳,相送孤帆五虎川”则借五虎礁抒发了离乡出使的复杂情感。

  蔡大鼎的诗作是中琉文化交流的珍贵见证。作为琉球汉诗创作的代表人物,他的作品既有对闽地山水的细致描绘,也有浓浓的思乡之情。在他的笔下,五虎礁成为连接琉球与中国的情感纽带,体现了汉文化在东亚海域的广泛影响。这些诗作表明,五虎礁不仅是中国文人的创作题材,也成为外国使者了解中国文化的重要窗口。

  清代还有一位特殊的诗人与五虎礁结缘,他就是康熙年间的册封琉球正使汪楫。在《连江出五虎门同石来次前使萧给事韵》中,汪楫以“长年捩柁倚高楼,万里潮迎万斛舟”描绘了从五虎礁出航的情景。“浪打白头都是雪,衣添六月忽如秋”两句真实记录了闽江口海域的气候变化,而“最爱乘风同快马,漫将喘月笑吴牛”则表达了诗人面对风浪的豪迈情怀。汪楫的经历印证了五虎礁作为中琉航线起点的重要地位,其诗作也成为研究清代航海体验的宝贵资料。

  (五)

  五虎礁的文化意象之所以丰富多元,与其独特的地理环境密不可分。闽江口是福建的母亲河与大海交汇之处,而五虎礁正处于这一咽喉地带,与长门古炮台共同构成“闽江天险”。长门炮台始建于明崇祯年间,清顺治十四年重建,与五虎礁形成犄角之势,成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这种地理特征使五虎礁既成为航海者的视觉地标,又成为国家安全的象征符号。

  当地传说为五虎礁增添了更多文化魅力。相传五虎曾与附近的白犬争强斗胜,使江面不得安宁,后被观音菩萨点化为礁岩,而白犬则化为长乐的白犬列岛。从此以后,“它们便齐心协力守护闽江口,一旦海面有敌情,白犬立即用吠声报警,而五虎便作好战斗的准备”。这个传说不仅解释了五虎礁与白犬列岛的地理关系,也赋予了自然景观以人文精神,使其成为守护安宁的象征。

  五虎礁的地质特征也为文人创作提供了丰富素材。“五虎礁上的岩石,因受狂风大浪长期冲击,峥嵘怪异千姿百态”,这种独特的地貌在不同光线下呈现出多变的景观,使文人得以用“蜃楼”“蹲虎”等多种比喻来描绘其形态。而“观赏五虎礁,要找合适的角度,一般从五虎礁侧立面150米左右,愈看愈像”的观赏体验,更增加了这一景观的趣味性和神秘感。

  从文化史角度看,五虎礁的诗作反映了中国文人对海洋的认知历程。从朱熹的理学观照,到李士瞻的战略思考,再到明清文人的外交视角和海防意识,五虎礁的意象演变折射出中国与海洋关系的历史变迁。尤其值得注意的是,琉球使者的诗作表明,五虎礁已成为东亚海域文化交流的象征性地标,其意义超越了单一国家的范围,成为区域文化认同的纽带。

  今天,五虎礁依然屹立在闽江口,见证着时代的变迁。作为“海船进入福州港必经之路”,它仍然具有重要的地理标志意义。而文人笔下的五虎礁,则为我们理解这一自然景观的文化内涵提供了丰富视角,它既是地理险要,又是文化符号;既是国家门户,又是交流窗口;既承载着历史记忆,又寄托着家国情怀。在这些跨越千年的诗句中,五虎礁的文化生命不断延续,成为连接过去与现在的精神纽带,也成为福建海洋文化的重要象征。

  《福州晚报》(2025年12月25日 A07版 闽海神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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